"怎么?"老人把要去摸钱袋的手又拿了出来。"您看哪,今年我的货要是都卖不出去,明年我还傻瓜似的预备吗?不会!要是几年下去,这行手艺还不断了根?您想是不是?"
坐下,他赶紧入了正题:"得啦,你老人家拿我两个大的吧,准保赔着本儿卖!您要什么样子的?这一对,一个骑黑虎的,一个骑黄虎的,就很不错!玩艺作的真地道!"
"给两个小孩儿买,总得买一模一样的,省得争吵!"祁老人觉得自己是被瘦子圈弄住了,不得不先用话搪塞一下。"有的是一样的呀,您挑吧!"瘦子决定不放跑了这个老人。"您看,是要两个黑虎的呢,还是来一对莲花座儿的?价钱都一样,我贱贱的卖!"
"我不要那么大的!孩子小,玩艺儿大,容易摔了!"老人又把瘦子支回去,心中痛快了一点。
"那么您就挑两个小的,得啦!"瘦子决定要把这号生意作成。"大的小的,价钱并差不多,因为小的工细,省了料可省不了工!"他轻轻的拿起一个不到三寸高的小兔儿爷,放在手心上细细的端详:"您看,活儿作得有多么细致!"
小兔儿的确作得细致:粉脸是那么光润,眉眼是那么清秀,就是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也没法不象小孩子那样的喜爱它。脸蛋上没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上淡淡的描着点浅红;这样,小兔儿的脸上就带出一种英俊的样子,倒好象是兔儿中的黄天霸似的。它的上身穿着朱红的袍,从腰以下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每一个叶折与花瓣都精心的染上鲜明而匀调的彩色,使绿叶红花都闪闪欲动。
祁老人的小眼睛发了光。但是,他晓得怎样控制自己。他不能被这个小泥东西诱惑住,而随便花钱。他会象悬崖勒马似的勒住他的钱——这是他成家立业的首要的原因。"我想,我还是挑两个不大不小的吧!"他看出来,那些中溜儿的玩具,既不象大号的那么威武,也不象小号的那么玲珑,当然价钱也必合适一点。
瘦子有点失望。可是,凭着他的北平小贩应有的修养,他把失望都严严的封在心里,不准走漏出半点味儿来。"您爱哪样的就挑哪样的,反正都是小玩艺儿,没有好大的意思!"
老人费了二十五分钟的工夫,挑了一对。又费了不到二十五分也差不多的时间,讲定了价钱。讲好了价钱,他又坐下了——非到无可如何的时候,他不愿意往外掏钱;钱在自己的口袋里是和把狗拴在屋里一样保险的。
瘦子并不着急。他愿意有这么位老人坐在这里,给他作义务的广告牌。同时,交易成了,彼此便变成朋友,他对老人说出心中的话:
"要照这么下去,我这点手艺非绝了根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