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裁去两个人。两个都是他亲手教出来徒弟。他们解他困难,并没说句不好听话。他们愿意回家,他们家里有地,够他们吃两顿棒子面。可是,他们越是这样好离好散,他心中才越难过。他觉得他已是个毫无本领,和作事不公平人。他们越原谅他,他心中便越难受。
更使他揪心是,据说,不久日本人就要清查各铺户货物,而后由他们按照存货多少,配给新货。他们给你多少是多少,他们给你什你卖什。他们也许只给你三匹布,而配上两打雨伞。你就须给买主儿块布,把或两把雨伞,不管人家需要雨伞与否!
天佑黑胡子里露出几根白来,在表面上,他要装出沉得住气样子,声不哼不响。他是北平铺子掌柜,不能当着店伙与徒弟们胡说乱骂。可是,没有人在他面前,他胡子嘴儿就不住动:"这算买卖规矩呢?布铺吗,卖雨伞!是这儿掌柜呢,还是日本人是掌柜呢?"叨唠完阵,他没法儿不补上个"他妈!"他不会骂人撒村,只有这三个字是他野话,而也只有这三个字才能使他心中痛快下。
这些委屈为难,他不便对铺子人说,并且决定也不教家里人知道。对老父亲,他不单把委屈圈在心里,而且口口声声说切都太平,为是教老人心宽点。就是对瑞宣,他也不愿多说什,他知道三个儿子走两个,不能再向对家庭最负责长子拉不断扯不断发牢骚。父子见面,几乎是很大痛苦。瑞宣眼偷偷目留着父亲,父亲眼光碰到儿子便赶紧躲开。两个人都有多少多少被泪浸渍许久话,可是不便连话带泪齐倾倒出来。个是五十多掌柜,个是三十多岁中学教师,都不便随便把泪落下来。而且,他们都知道,畅谈起来,他们就必定说到国亡家必破上头来,而越谈就定越悲观。所以,父子见面,都只那笑笑,笑得虚伪,难堪,而不能不笑。因此,天佑更不愿回家。铺子中缺人是真,但是既没有多少生意,还不致抽不出点回家看看工夫来。他故意不回家,来是为避免与老亲,儿孙,相遇痛苦,二来也表示出点自己倔强——铺子既关不门,就陪它到底;尽管没有生意,可是应尽到自己责任!
在家人中,最能解天佑是瑞宣。有祁老人在上面压着,又有儿子们在下面比着,天佑在权威上年纪上都须让老父亲步,同时他学问与知识又比不上儿子们,所以他在家中既须作个孝子,又须作个不招儿子们讨厌父亲。因此,大家都只看见他老实,而忽略他重要。只有瑞宣明白:父亲是上足以承继祖父勤俭家风,下足以使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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