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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店门,他跟自己说:"明年端阳也许必须吃日本点心!连不也作洋事吗?礼貌,规矩,诚实,文雅,都须灭亡,假若们不敢拚命去保卫它们话!"
快到家,他遇见棚匠刘师傅。刘师傅脸忽然红起来。瑞宣倒觉得怪难为情,说什也不好,不说什也不好。刘师傅本已低下头去,可又赶紧抬起来,决定把话说明白,他是心中藏不住话人。"祁先生,到北海去,可是没有给他们耍玩艺,本来连去也不肯去,可是会头把名字报上去,要不去,就得惹点是非!你说怎办?只好应个卯,可没耍玩艺儿!……"他心中似乎很乱,不知道再说什才好,他确恨日本人,绝不肯去给日本人耍狮子,可是他又没法违抗会头命令,因为违抗,他也许会吃点亏。他要教瑞宣明白他困难,而依旧尊敬他。他明知自己丢脸,而还要求原谅。他也知道,这次他到场而没有表演,大概下次他就非下场不可,他怎办呢?他晓得"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道理,可是他豪横生,难道,就真把以前光荣笔抹去,而甘心向敌人低头吗?不低头吧,日本人也许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只有点武艺,而日本人有机关枪!
瑞宣想象得到刘师傅心中难过与忧虑,可是也找不到什合适话来说。他曾经问过刘师傅,凭他武艺,为什不离开北平。刘师傅那时候既没能走开,现在还有什话好讲呢?他想说:"不走,就得把脸皮揭下来,扔在粪坑里!"可是,这又太不象安慰邻居——而且是位好邻居——话。他也不能再劝刘师傅逃走,刘师傅若是没有困难,他相信,定会不等劝告就离开北平。既有困难,而他又不能帮助解决,光说些空话有什用处呢?他嘴唇动几动,而找不到话说。他虽没被日本人捉去拷打,可是他已感到自己心是上刑。
这会儿,程长顺由门里跑出来,他楞头磕脑,不管好歹,开口就是句:"刘师傅!听说你也耍狮子去啦?"
刘师傅没还出话来,憋得眼睛里冒火。他不能计较个小孩子,可是又没法不动怒,他瞪着长顺,象要眼把他瞪死似。
长顺害怕,他晓得自己说错话。他没再说什,慢慢退回门里去。
"真他妈!"刘师傅无聊骂这句,而后补上:"再见!"扭头就走开。
瑞宣独自楞会儿,也慢慢走进家门。他不知道怎样判断刘师傅与程长顺才好。论心地,他们都是有点血性人。论处境,他们与他都差不多样。他没法夸赞他们,也不好意思责备他们。他们与他好象是专为在北平等着受灵魂凌迟而生下来。北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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