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鸿渐真要觉得自己子虚乌有,像五更鸡啼时鬼影,或道家“视之不见,抟之不得”真理。苏小姐告诉鸿渐,赵辛楣和她家是世交,美国留学生,本在外交公署当处长,因病未随机关内迁,如今在华美新闻社做政治编辑。可是她并没向赵辛楣叙述鸿渐履历,好像他早已知道,无需说得。
赵辛楣躺在沙发里,含着烟斗,仰面问天花板上挂电灯道:“方先生在什地方做事呀?”
方鸿渐有点生气,想不理他不可能,“点金银行”又叫不响,便含糊地说:“暂时在家小银行里做事。”
赵辛楣鉴赏着口里吐出来烟圈道:“大材小用,可惜可惜!方先生在外国学是什呀?”
鸿渐没好气道:“没学什。”
苏小姐道:“鸿渐,你学过哲学,是不是?”
赵辛楣喉咙里干笑道:“从们干实际工作人眼光看来,学哲学跟什都不学全没两样。”
“那提赶快找个眼科医生,把眼光验下;会这样东西眼睛,定有毛病。”方鸿渐为掩饰斗口痕迹,有意哈哈大笑。赵辛楣以为他讲俏皮话而自鸣得意,时想不出回答,只好狠命抽烟。苏小姐忍住笑,有点不安。只唐小姐云端里看厮杀似,悠远淡漠地笑着。鸿渐忽然明白,这姓赵对自己无礼,是在吃醋,当自己是他情敌。苏小姐忽然改口,不叫“方先生”而叫“鸿渐”,也像有意要姓赵知道她跟自己亲密。想来这是切女人最可夸傲时候,看两个男人为她争斗。自己何苦空做冤家,让赵辛楣去爱苏小姐得!苏小姐不知道方鸿渐这种打算;她喜欢赵方二人斗法比武抢自己,但是她担心交战得太猛烈,顷刻就分胜负,二人只剩人,自己身边就不热闹。她更担心败走偏是方鸿渐;她要借赵辛楣来激发方鸿渐勇气,可是方鸿渐也许像这几天报上战事消息所说,“保持实力,作战略上撤退。”
赵辛楣父亲跟苏文纨父亲从前是同僚,民国初元在北京合租房子住。辛楣和苏小姐自小起玩。赵老太太肚子里怀着他,人家以为她准生双胞。他到四五岁时身体长大得像七八岁,用人每次带他坐电车,总得为“五岁以下孩童免票”事跟卖票人吵嘴。他身大而心不大,像个空心大萝卜。在小学里,他是同学们玩笑目标,因为这样庞大箭垛子,放冷箭没有不中道理。他和苏小姐兄妹们游戏“官打捉贼”,苏小姐和她现在已出嫁姐姐,女孩子们跑不快,拈着“贼”也硬要做“官”或“打”,苏小姐哥哥做“贼”要抗不受捕,只有他是乖乖挨“打”好“贼”。玩红帽儿那故事,他老做狼;他吃掉苏小姐姊妹时候,不过抱她们睁眼张口做个怪样,到猎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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