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个不停。起初他还礼貌地听着,后来她开口,他便借故溜掉。日间病人烦怨苦楚,他听得太多,实在不愿再听罗莉泰伤心史。这些年来,他磨炼出种本事,病人喋喋不休诉苦,他可以到达充耳不闻境界。前天早上,费雪太太特别护士打电话来告急,他赶到她派克大道那间十二层楼豪华公寓时,费雪太太刚断气,心脏衰竭急性休克而死,死样子很狰狞,死前定非常痛苦。他把那床白缎面被单盖覆到她那张老丑而恐怖脸上时,他第个反应是觉得大大地松口气。费雪太太不必再受罪,他也得到解脱。这位阔绰犹太老寡妇,给他医治七年多,夜间急诊,总不下十五六次。她经常地害怕,怕死,不舒服,就打电话来向他求救,有时半夜里,她那断断续续带着哭音哀求,听得他毛骨悚然。有时他自己也不禁吃惊,怎会变得如此冷淡,对病人苦痛如此无动于衷起来。他记得初出茅庐,独立医治第个病人,是个年轻女孩子,学艺术,人长得很甜,不幸却患先天性心脏瓣膜缺损,他尽全力,也没能挽回她生命,那个女孩子猝然病逝后,有很长段日子,他寝食难安,内心沮丧及歉疚,几乎达到不堪负荷程度。那是他第次惊悟到,人心原来是颗多复杂而又脆弱东西。做个医生,尤其是心脏科医生,生死在握,责任又是何等地严肃、沉重。他不禁想到他父亲吴老医生悬壶济世精神来。他父亲早年从德国海德堡大学学成归国后,直在中国落后偏僻内地行医,救济无数贫病中国人。抗战期间,国内肺病猖狂,吴老医生在重庆郊外歌乐山疗养院主持肺结核防治中心,他记得他父亲白发苍苍,驼着背终日奔走在那大群青脸白唇,有些嘴角上还挂着血丝肺病患者中间,好像中国人苦难都背负在老医生那弯驼背上似。胜利后,他父亲送他留美学医,临离开上海时,吴老医生郑重地嘱咐过他两件事:定要把医术学精。学成后,回到自己国家,医治自己同胞。他父亲第个愿望,他达到,第二个却未能履行,当然,许多原因,使他未能归国,譬如国内战事,而且珮琪也绝对不肯跟他回中国去。但是如果吕芳信,头年就来——哪怕就像这封迟到信,只有短短两行——他相信,论文赶完,他可能也就回国去,去找吕芳。那时,他是那莫名其妙地爱恋着弹肖邦那个女孩子。
吴振铎走到那架史丹威钢琴前面坐下来,不经意地弹几下,肖邦那首降D大调,他早已忘却如何弹奏。对音乐欣赏,近年来,他趣味变得愈来愈古典,愈严峻。莫扎特以后作曲家,他已经不大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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