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9 / 9）

桩往事。无论老裴他姐与人好是真是假，老裴在内蒙犯事却是实情。如不是实情，因为张饼骂到这上头，算老蔡骂错；是实情，老裴恼，这时恼就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别人骂错老裴打人情有可原，因为恼自己打人就不对。套理讲下来，屋里也掌灯，讲得老裴也犯疑惑。除疑惑，还担心这理绕下去，会把自己绕疯；便装作口服心服，给娘家哥和老蔡各赔个不是。赔过不是，老蔡仍不依，要还老裴巴掌。老裴伸过脸来，让老蔡还巴掌，此事才作罢。娘家哥心满意足离开，大家以为风波像往常样过去。但老裴夜里睡到床上，更加窝心。由张饼到“骚逼”，又到内蒙和他爹他娘。几个本来不相干事，怎就扯到起去？他姐是“骚逼”这件事并不坐实，怎让娘家哥绕过去，单说老裴在内蒙犯事呢？件事上，怎压着两件事分量呢？这时突然想到，当时打老蔡那巴掌，并不是冲着老蔡说老裴他姐是“骚逼”，而是冲着让老裴跟他姐下流这句话去，现在怎被娘家哥避重就轻，把件事绕成另件事呢？老裴打老蔡巴掌，老蔡又还老裴巴掌，同样是巴掌，但后巴掌和前巴掌，就不是回事。老蔡没在床上睡觉，到村里串门去，大概又把这当笑话对人说。老裴也是时怒从心头起，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砍刀，就要杀人，但不是杀老蔡，而是要到镇上杀她娘家哥。也不是要杀他这个人，是要杀他讲这些理；也不是要杀这些理，是要杀他绕；绕来绕去，把老裴绕成另个人。再被娘家哥这绕几次，非把老裴绕死不可。被人杀不算什，被人绕死可就太冤。上回就替河北人背黑锅；替别人背黑锅还不算冤，替自个儿背黑锅可就太冤。怒冲冲就上路。杀人路上，在杨家庄打谷场上遇到杨百顺。杨百顺这天遭遇，从看罗长礼到找羊几道弯，使老裴杀人念头，又慢下来。个十三岁孩子，打着摆子，为看个人，为丢只羊，也绕几道弯，最后被逼得无家可归；自己都三十多人，能因为几张饼，真去杀人吗？杀人之后，家里还有仨孩子呢。原来世上事情都绕。于是长叹口气，拉着杨百顺到镇上，敲开不是娘家哥门，而是饭铺老孙门。杨百顺也是无意之中，救个素不相识人命。他在镇上开个生药铺子，左脸生痦子，遇事爱讲理，名字叫蔡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