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想好多,想父亲在去喀布尔之前给他们讲那个故事,老农夫巴巴·阿尤布和魔王。阿卜杜拉发现自己就站在帕丽曾经待过地方,而她离去好像股无形烟尘,从他脚下土里升起,让他腿弯折,让他心坍缩,他渴望着喝大口魔王送给巴巴·阿尤布魔药,好让自己也能忘记。
可是什都忘不掉。帕丽总是不请自来,徘徊不去,不管阿卜杜拉到哪儿,都能看见她在旁侧立。她就像他衣服上黏附尘土。她就待在那个又个沉默里,那是如今家中习以为常沉默,言语之间忽然喷涌沉默,有时冰冷而空洞,有时潜伏着什,却终究归于无言,像片乌云,带着雨,却永远不会飘落。在有些夜晚,他会梦见自己又次置身荒漠,个人,四下都是山,只有点点细小微光在远处闪烁,明明灭灭,如同句暗语。
他打开茶叶盒。它们全在里面。帕丽羽毛,公鸡毛、鸭毛、鸽子毛;那支孔雀翎也在。他把黄羽毛丢进盒中。总有天,他想。
他希望。
像舒贾样,他在沙德巴格日子已屈指可数。现在他意识到这点。这里已无可留恋。这里已不再有他家。他会等到冬天过去,等到融雪春天到来。他将在某个早晨,在黎明前起身,迈出家门。他将选准个方向上路。双脚能带他走多远,他就走多远
德巴格再也没人见过他。
阿卜杜拉把这片黄色羽毛放进衣袋,走向磨坊。
有时候,他会冷不丁地瞅见父亲脸上灰云密布,陷入难以言传感情阴影。如今,父亲看上去萎靡不振,好像失去支柱。他不是懒洋洋歪斜在屋中,便是坐在新买大铁炉前烤火,把小伊克巴尔放在腿上,失神地呆望着火苗。他声音也变得疲惫不堪,与阿卜杜拉记忆中判若两人,说出每个字都好像秤砣样。他往往神情幽闭,长久地沉默无语。他再也不讲故事,自打他和阿卜杜拉从喀布尔回来,就个故事也没讲过。阿卜杜拉觉得,父亲大概把自己灵感也并卖给瓦赫达提夫妇。
没。
消失。
什都没留下。
切都归于无言。
只听到帕尔瓦娜这些话:只能靠她。很抱歉,阿卜杜拉。非她不可。
砍下根指头,才能把手保住。
在磨坊后面,在风化中石塔下,他跪到地上,脱掉手套,刨着地里土。他想到她浓浓眉毛,大大脑门儿,豁牙笑。他耳边总听到她清脆笑声,如从前,在家里滚滚而过。他想起从巴扎回来后爆发那场厮打。帕丽惊恐着,尖叫着。纳比舅舅赶快把她拉走。阿卜杜拉刨着土,直到指头碰到金属。他探手向下,从坑里挖出那个铁皮茶叶盒,拂去盖子上冰冷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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