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种子弹得高而掉入齿盘。刘金福看到种子从这大铁盘递到另一个小铁盘,又从小铁盘跑到铰轴,大叫,好,夭寿得好呀!那些平日看得眼花的火车肠子,借种子的消化,他看通了。但是坚硬的种子会害火车胃溃疡的。有一次,种子卡在齿轮,齿片铰裂了,火车闹肚疼,车厢在离站后的第一个转弯“脱路”。从此驿夫仔在发车前,仰趴车底,举火把照,在齿轮和润滑油构成的经络中找种子,直到放出训练过的松鼠巡逻,才叼出那坏东西。时日一久,九錾籽在牢边爆芽,比火苗蹿得快,刘金福要摘除恼死人的树枝,才看到火车底。在送行歌声的高亢处,民众高挥的日丸旗遮去了灯光,刘金福只看见地面全是透下的大红光,染了血似的。火车离开不久,天窗透亮了,他看到一盏刺眼迷蒙的路灯,把地牢照满。
这时帕扛着小房子和助手坂井来了,伴刘金福入眠。坂井拿扫把,挥打空中飞的虫子,抱怨台湾的蚊子和杂草多如牛屎,人迟早生疟疾。“七灶桑,试试看樟树叶。”坂井从口袋拿出一把叶子,对刘金福说,“对付蚊子最有效。”
“七灶(ななかまど)?那是什么?”帕从小屋子探头。
酒虫上脑的坂井卖个关子,拿出一瓶烫过的清酒,得到帕的允许后,打开瓶盖喝。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柿子,一口烧酒、一口红柿,还说本岛人(台湾人)教他这样吃会很爽,冷风吹不死,冷水泼更勇。
帕看得直夸:“爽爽食,煞煞(快快)死,不怕冷风吹。”帕用客语说,反正内地人不信这套。但是,坂井听到“死”字了,原本大声啜软红柿,吓得柿肉从鼻孔喷出来,像烂尸肉。帕见状,真是哭笑不得,便大声说,我是问七灶是什么,你不是要说吗?
坂井听到主子有求了,自然喝口酒,来一段家乡的“最上川”情歌,气氛暖了,把情感绽放了。末了,又喝口酒,骂太棒了,才说:“七灶是我家乡的怪树呢,夏天开白花,秋天结红果。那树真硬,鹿野殿,可比你的骨头还硬,你不相信?它得用七个灶的大火烧才能烧着,才叫‘七灶’。有钱人的房子、神庙的鸟居都会用七灶盖,雷也打不坏呀!这么硬的树要做木炭,得花一百零一天烧,才能成炭。奇怪的是,这木炭白色,刚开始时起火很难,一旦着火了又能烧上七天七夜。这怪木头,倒是跟老伯伯的精神很配,对吧!”说罢,又是半口烧酒配上半口柿肉,发出吸拉面那种唰唰的声音。他最后脸像被人踩爆壳的蜗牛,五官糊了一摊,鼻翼抽,喉咙响,倒下去睡个天亮再说。
坂井的乡音浓,清浊音黏一块。帕半懂半猜,知道个大概后便打开小木屋的底板,对下头说:“有人讲你是灶神,硬颈又火气大,极见笑。”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