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雾掩藏的简易飞行场。他们开始整理飞机道,十六人一组拖动大碌碡压平。碌碡大如房子,从巨岩上凿下来,每个耗时三个月凿成。碌碡也像火车轮般,把石子轧得火花爆窜后剩下灰烬。帕一人就拖动了,他倾斜身体,绑上拳头粗的麻绳,每拖一次就像刀子割肌肤。过度劳动使他们手脚冒水泡,常常半醒着工作,也半睡着吃饭。疲惫得想放弃时,山下传来汹涌歌声,学徒兵爬上树梢或崖边瞧。群山奔腾,有好多人从三个方向走来,还有一朵大云飘来飘去,飘到哪儿,被云影遮到的人群会唱起高昂的军歌。北方是来自新竹州的两百位警防团人员,西侧是来自苗栗郡的百名爱国妇女,南边是来自台中州的三百名中学女子“挺身报国队”。他们来这奉公,困的困,累的累、渴的渴,但是白云朝头顶飘来时,用响彻云霄的军歌赶走云。人声的趜赶之下,白云只能朝东奔向机场。忽然间,晴雨落下,把厚薄各异的树叶敲出节奏,白虎队知道他们为何唱歌了,这是“西北雨”的云,得唱歌应和,便在雨中豪情起来。上千人投入奉公,机场在两天内迅速完工。
天气渐暖了,日头朗朗,踯躅花随日踯躅,褴褛菊逐风褴褛。某一个山径转弯的地方,有个采野菜的孩子发现龙葵上沾了白色物。他大喊,下雪了。说它是雪,它就飘了,像风的灵魂般迁徙。孩子追着喊:“大热天,落大雪了。”他追到视野好的山头,看见到处下起这种雪了。雪景的中央,有一台新式的机关车从瑞穗驿发车,后头只拖着一节花车,绕蜗牛壳纹似的山路往壳尖的机场驶去,汽缸永远处在亢奋状态。那声音泛得远,动物逃跑,风到处乱流,把山屋的梁子都泛歪了,阳光直接戳进刘金福的眼皮。目珠是梦的入口,水晶体折射出的七彩烧坏了刘金福梦境,连白寂寥都不剩。以梦锁国的策略败亡,昏迷一个月的刘金福醒了,感到口渴,端不起身,将就翻落了床,爬到灶下撞翻了水缸喝水。他注意到异状,地上的水滩不断地泛涟漪,便贴上翻缸底形成的巨大集音器,听到远处传来的嘶嚎声。错不了,是那魔剽的力量把他震出梦外。刘金福要杀了这力量,一头撞刀架,一把菜刀插落地。用嘴叼了,顶开门,爬过庭院里开满的杜鹃花与嗡闹蜜蜂。他吓一跳,到处是像雪的东西,昭和草的絮满天飞,数量大得把山棱线撑得鼓鼓的。刘金福想不透这些讨人厌的棉絮哪来的,但不久就爱上它们。白絮黏上了他,风一吹,他跑起来,身子轻盈得像离开弓的箭,拖着又长又白的头发。他忽然有某种感觉,是愤怒,是源源不绝的复仇力量,他要杀光路上睹到的每个日本人,直到也被日本人杀死。刘金福不知道复仇加速了自己奔向最初的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