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从天窗降入车内。电火球不再是星星,像一颗沾满滚烫蒸汽的太阳,强光把车厢的影子全冲出窗户了。村人看了流泻在地上的影子就知道手术进度:花岗医生慌忙地帮拉娃缝肚皮,汗水滴落,又打翻工具。如果这时熄灯,大家相信拉娃肚子会缝入手术刀,将来走路会发出生锈的铁器声。五个宪兵冲上车,忽然溺在那种割爆眼球的亮度而迷失视线,得闭上眼走,两手像蜗牛触角摸来摸去,他们要击碎电火球却在手术室玩起了捉迷藏,场面非常糟。忽然间,妇女队的歌声没了,一阵厚重的黑风阖上火车,空气变闷。原来那件灯罩终于做好,被帕拉了上去盖。大家仰天看,松口气,米机刚好成群地飞过,飞往新竹市、台北市去夜炸了。
第二天火车来时,拉娃不再闹肚疼,肠胃清爽,简直有一朵新鲜的白云盘踞在那一样舒服。她注意到靠河谷方向的车窗边,坐了好多人。除了将军与一群随从之外,另有几个穿飞行衣的神风特攻队成员。后者头绑白布条,条子上写着七生报国,意谓着转世七次也要报答“皇恩”。除了正期生飞行员,有些是大学生毕业后短训,成员中有一个是本岛人,名叫金田银藏,汉名刘兴全。这时的银藏用笔记本素描窗景。火车经过山洞后,他伸手到窗外,不意被马缨丹钩伤,但也得到小小报偿,一只吸马缨丹蜜源的蝴蝶飞进车内。蝴蝶乱撞,随着窗外卷入的风飘摇,翅膀一下子褴褛了。银藏举出受伤的指头,说也奇怪,蝴蝶停在指尖,伸直卷曲的口器舔血。其他的神风特攻队见状,对银藏称许,说他是蝴蝶专家。银藏说,蝴蝶要吸血中盐分,这反应很自然,然而在这故乡有个传说,蝴蝶会舔血,因为那是人死后转世变成的,想从舔血变回人。“生为人,死为蝴蝶,也不错呀!”银藏讲煞了,用拇指轻压,便抓住指尖上的蝴蝶,往窗外放生。赫然间,他被窗外的吓着。三十余个穿军服、背墓碑的少年挂在车厢外,有的上爬,有的挣扎身体。
砰!有人从车顶大力踏下,帕在那喊:“你们是谁?”
“特攻队。”车厢外的少年回应。
车里的年轻人心头一震,彼此互觑,原来眼下的少年们也是特攻队。
“巴格野鹿!根本是大箍呆。蜗牛们,你们要到第几次才会长手脚,不要给我用舌头爬。”帕又用力踏车顶,大喊,“跳车,你们的迎宾表演大失败,给我滚回车站。”
学徒兵不敢哀叫,捡个火车转弯放慢速度时,纷纷跳下车,跑回瑞穗驿。
火车又转弯,银藏才回神,放开手中的蝴蝶。不料受强风的蝴蝶贴在窗柱上,翅膀爆溅,只剩残躯。银藏心头一揪,把窗轨上的残蝶拈出,干笑几声算是歉意。他把旅客先前吃便当掉落在窗台上的一粒干饭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