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灭完火车上的大火,大家陆续走出防空洞。
村子里,有人从坍屋下的防空室爬出,有人永远不用爬出。他们想救火,根本无从救起,怵目的烈焰把灰烬卷入高空,天上飘了灰尘云。能做的,只有呆坐地上,好等大火烧尽,好等噩梦醒来了。鬼中佐带兵从防空洞冲来,心有余悸的士兵们抖着手,往路旁恍神的村民掴耳光,好清醒他们去救火。警防团挥着消防棍,用棍头上的绺状布革拍火,有的房子烧朽,一拍屋顶竟垮了。不少人排成链状,从河边传水到驿站周围的商家灭火。桶子竟泼出了块状的水银,火场马上传出烤鱼的焦香。他们跑到河边看,溪水铺满了煮死的鱼,鱼鳞在火焰下反光,河流如一条碎冰块的水银河,发出呱啦啦推挤声,绵延几公里。有五具尸体漂浮其中,面朝上微笑,肚子挺得好高,煮胀的内脏不断嘶嘶排气,好像喟叹这样吃饱了死去也算有赚到。等火熄一半,活人去找死人,见到亲人尸体也没悲伤,只清除四周木残骸,坐在那发呆,等待奇迹会降临。有一家八口不顾战火而仍在那吃饭,小孩抢菜,大人喝汤,汤汁滴在嘴角,屋边牛栏下的牛还在反刍。家具、菜肴、碗边的苍蝇都好好的,只是不会动,一颗兜头落下的烧夷弹把他们瞬间碳化。风吹来,最后的晚餐变成一阵叹息的黑风,快乐地消失了。
帕冲回山上的竹篙屋。篱笆倒了,房子被两公里外最近的落弹震圮了,里头传来哀号。帕掀开横斜的竹片,看到梁木插入那只最贪吃的小猪的肚子,流出来的小肠还在消化食物。刘金福和其他的家畜围着它哭。两子阿孙互看良久,直到帕说没事了,刘金福才点头站起来。天空飘下了灰烬,从窗户口飞进来,他们沿着黑云的来向看去,庄子好亮,噼里啪啦地响着燃声,好多东西都化成尘埃。刘金福从垮木下拖出马擎仔。帕懂得意思,肩起了阿公奔下山。到了山下,车站前搭起了临时的卫生医疗棚,三十名伤员躺两排,会呻吟的都活着,不过血水从湿红的榻榻米流下来。照明的柴火太亮,看来像炸弹的余火,大家得了恐火症,身体好冷,却不敢靠近取暖,宁愿躲在远暗处。刘金福扳下路灯开关,发电机运转了,灯杆拦腰折断而路灯亮了。人们脸上挤出微笑,伴随好大的一声叹息,又继续干活。花岗医生已调往前线,这里没有医生,重患只能在哀号中走向尽头。无助的等待中,刘金福大声地对鬼中佐嚷嚷,说送他们到城里看医生,在这只有等死。经过翻译,鬼中佐即刻下令火车当救护车,火速开往城区。
“沿线设施的好多功能被打坏了。而且路坏了,引导车也爆炸了。”机关士说。
帕跨前一步,说:“我来引导。修路也没问题,我有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