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名字里有番字的少年。他八字太硬,年年犯太岁,要认义父化煞。汉人会怕煞,但是在少数民族部落喊两头猪价码的话,有排上两圈的义父在等。帕八个月大时,才被刘金福带去认舅舅为义父,取名字。这舅舅不是亲的,是刘金福二房的弟弟,是少数民族人。少数民族义父帮帕取了个名字,帕一听就忘不了。一旁的刘金福已被小米酒的后坐力打趴在地上,第二天醒来只知道有个pa的音,依族谱辈分后干脆叫他刘兴帕。少数民族义父跟帕说,他数个音节的名字是全世界的力量核心,平日只说一个音节就够用了,要是谁知道全名会招来死亡。隔几天,帕的泰雅义父就死于意外了。
此刻在火车上,帕绝对不会,bao露自己的全名。他头也不回地往前一节车厢走去,脚步多么悍然。拉娃怕死,只要帕在她就不怕了。在父亲的帮助下,她继续大吼我是你的眉毛(pawimn)、我是你的耳朵(papak)、我是你的船(parnah)、我是你的棉被(pala)。然后生气地喊,你是不理人的坏蛋泥鳅(papawit)。你是巴格(笨蛋)、巴格、巴格,她最后骂起日语,多少是谐音开头。
门打开很久,帕早已走了,只剩巨大的轰炸声从那走回来。
五百磅的炸弹落地,满天落,以棋盘式方式抛下,发出骇人的咻咻声,像闪雷似劈落地,地面顿时焦黑,炸出个屯水的埤塘,五十公尺内的东西躺平。炸弹落在火车后方,巨大的声光泛开了,糊上纸的车窗爆裂,碎玻璃喷开。火车用浓烟再藏也只能逞一时之快,但是车班人员不放弃。机关助士赵阿涂猛往火室铲煤,泼
每一步。
“Pak-kara。”莫非是药草刺苋,拉娃喊。那是巫婆奶奶的治病良药。
“Pa-ra(山羌)。”她猜起动物,但感觉山羌太小气,配不上帕。
“La-paw(瞭望台)。”但仔细想,不对呀!能干吗?
“Pka-pag(小米田中赶鸟的竹拍)。”随口说说,拉娃连自己都不信,帕怎么可能是硬邦邦的竹器。
“那是Ka-pa-rong(桧木)。”拉娃认定就是了。咦,帕没反应呢!
“帕,那一定是Pa-ka-ri(八卦力)。”拉娃从地名猜起,八卦力位在关牛窝附近,泰雅语是老鹰聚集之地,这非常符合帕的速度和眼神。这对了,帕回头走来了。拉娃不再惧怕,要翻开火车耳朵。
帕把火车耳朵按紧,说:“不要再猜了,拉娃,知道我全部名字的代价非常大,你知道是什么吗?”
拉娃睁大双眼问,连她的父亲也从火车耳朵下探出头。
“死。知道我全名的,都会死。”帕认真地说,“这名字是我高砂人的义父取的,他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