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自己下个收音机会更老实。临暗到关牛窝时,火光烧亮,不少的村民敲锣打鼓,大哭大笑好像被发情的野鬼降乩,抱着鸡鸭乱跳,激动地说:恩主公派米国飞机,载了两颗天公炉丢到日本去了,日本输到脱裤底了。“苦灾过去,台湾天光了。”老人大声欢呼。这时候,白虎队笑了,也哭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输是赢。
几天后的中午,日头斗大,热死人不偿命,唯有森林涵养出流水与清风。从练兵场出来的帕要回山上的家了,腋下夹着一只戴钢盔的小狗熊。在小径的入口,他放下小狗熊,任它跑来跑去。无人烟的森林,在时光流动中,充满影子颀长的诗意。小狗熊在落满山毛榉树荫的地上打滚,或绕圈子追自己的尾巴,或转身时被自己的影子吓着。它爱玩,油亮黑毛沾满了白絮,在地上滚。白絮飞走,往林冠飞去,飞入更高远辽阔的天空,帕和小熊看去,层层密密的树叶后头,日头秀晴,他们不约而同地被那蓝天逗得打喷嚏。
帕笑了,跍身摸小狗熊,说:“‘日头辣’,走,你先行。”
日头辣,他为小狗熊取了名字,有种“目珠会被阳光呛伤”的味道。足声朗朗,森林多了几条路,埋伏在草蕨中,他停下来看得发呆,骚蝉长吟,树下的光斑漾晃,那些新路会通到哪?小狗熊却来劲地往那里跑,把蕨叶推得唰唰地排开,直到没了声。帕久等不到,大吼一声,才跑回一只精力无限的小影子,在他跟前吐舌头。帕知道了,小狗熊一直找熊妈妈。母熊死在山脉的战场,死在帕的突击中。帕伏地,代替了母熊,用四脚走动,靠在一株樟树磨蹭肩膀,用手指刮出新鲜的爪痕。不知为何,帕刮完树干后的手隐隐发抖,体力好像枯竭了,怎么会这样?于是他对森林大吼两声。小狗熊吓着,被母性的威势所屈服,靠着帕的脚绕圈子。帕低头舔小熊,嘴里都是腥味,说:“走下吧!我们转家去。”他与小熊兽行。它听不懂不重要,路会通到家,脚会自己走下去。
转到屋家,短坟摊平,碑石被敲得粉碎,篱笆爬满了开花的紫牵牛。帕拉开篱笆的门闩,手感竟然钝了,用力过头,门板轰然被扯倒,连声响都好陌生。篱笆内的猪鸡抬起头看,认真地看着异乡人。帕跍在篱笆后,露出头做鬼脸,抓住小狗熊的前肢左右摇晃,说:“我是日头辣,转屋来了!阿哥阿姊,我知你们的名。”帕喊出猪鸡的日文小名,阿鲁米、椭结索、椭蔓多、林檎、哈娜、夫库洛……,指出谁是谁,没搞差。
这时,在厨房暖水的刘金福探出头,拍响门前的铁马提醒。帕也用两手做出踩脚板的样子。猪鸡才睁大眼,兴奋地奔向帕。都长大了,铁马再也载不下一家子的畜民,帕分批载,在园里转圈子玩。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