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汗,汗水在深夜里挥发成一团裹着他飞行的云朵。最后他会停下来,因为月亮西下,看不到路了,他会牵车走上一段路等汗水干了,才钻入板车上睡觉。隔天继续上路。
路途上也有插曲。那是在一段和铁轨平行的乡间道路,火车从后头追来。他猛踩踏板,要与它拼这段路的高下。他骑太快了,后头的三节板车快被拖坏,轮轴又累又叽叽叫,一颗石头都能掀倒。于是帕放弃尬车,对车上的人挥手说再见。那一刻,他近距离看出那是运兵车,十二节车厢涂上又黑又厚的沥青,车窗焊上铁窗,车门反锁,荷枪的士兵站在门口。当帕挥手回应时,座位上穿着草绿服的士兵从铁窗伸出手,紧握拳头。车道上的卫兵大吼,用棍子敲他们,命令缩回手。数百双的手在那里挥,有人求救,他们最后放开拳头,手里飘出五颜六色的纸片,就像鸟儿获得自由往外扑。火车走远了,纸片落地,随风滚来滚去,帕走去看时几乎惊着,那些色纸全是钞票。刘金福见了也不可思议,钱多到够他们坐车玩透透。刘金福阻止帕捡钱,说光明正大放在地上的钱,都有阴谋,像冥婚红包,代价是被空气似的女鬼纠缠得没完没了。“有影喔!”帕反讽完,弯腰去捡钱,摊开看,人就像女鬼缠身般不动。他又捡了几张钞票,都绑着纸条,上头写的是求救讯号。最后,帕把纸条拿给刘金福看,向只懂几个字的他解释字条内容:“我是国军139师,帮帮忙,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正被押去大陆当兵。”“转告家人,我会离开台湾很久,这几年没办法回去过年。”“我要去打仗了,帮我写信给家人,我会回来。”“请告诉我妻子,务必认真生活,好好照顾小孩。”每张字条末尾附上救助者的户籍地址,或者电话几号之类。
如何处理这些字条?它们字迹凌乱,不知从哪仓促撕下的纸条或布条,边缘破烂,倒是折得方正,而且附上的纸钞摆明像是贴上邮票,找个邮筒投递便行。帕后悔捡了纸条,但没有流泻表情,要是有,刘金福会用“我早就说过”的话骂他。他把三百零八张的纸条叠好,用稻秆捆妥,两万多元也整理好。但是刘金福又碎碎念,钱不能拿,放在地上给其他人捡,三百多人怎么救,你能拦下火轮车去救?帕不理他,越是回应,刘金福越是念。他一手盘过刘金福的腰,放在板车上,继续上路。他真佩服这老货仔,全身上下,就数舌头最灵活,要说就让他说破嘴也好,省得以后再说。
这时有一群人引起刘金福注意。他们是十二人组合的脚踏车队,倒骑车前进,反过身,屁股坐在龙头上,不时回头看路。帕靠边骑,好让他们先过。为首的队长骑看到帕头戴飞行帽、飞行镜,单手抓龙头,车后头拖三辆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