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福离开前丢下“把床拆坏,赔也赔不完”的话。帕除了钱之外什么都多,时间多、力量多、脾气更多,得忍着点搞这张床。傍晚时,刘金福提着晚餐回来了,看到帕坐在床沿,称赞他守本分,没扯断发绳。殊不知帕今天没心情困在这儿,也没能耐走出去,完全坐困愁城。到了夜里刘金福也不想解开绳索,要帕将就着睡。刘金福睡得半死不活的,帕快活活气死,情况持续了几天。到了第七天,终于有了转圜,刘金福中午起床时,把发绳放在脚指甲摩擦,割断后再多搓一段发丝。这下子帕的活动范围多了约三十厘米。他高兴极了,没有顾到自己仍是阶下囚的身份。
帕的范围扩大三十厘米,刘金福的睡眠质量却倒退三百分钟,他得晏起或睡个回笼觉,到中午才出门。这一切是鬼出现了。鬼在旅馆里住了一年半,算是老房客了,没付过房租,也没有人看过“它”。但描述几乎把它说成易容高手外加变装客,有时候是穿披风、头上长角、手拿镰刀的西方死神;有时候是拖着铁链的牛头马面;有时候是穿长靴、挂佩刀的日本警察。有人还说是以上的综合体,就算你唬说它是一只麒麟或老虎,都有人信。对方还指着壁虎说,看,它出现了。绘声绘影下,它成了房客最难堪的猜谜。
没人看过鬼,却听过鬼。每到午夜,鬼叫开始,像打更那么准时,它坐在帕的房间内叫着。刘金福刚开始以为是强风穿过窗隙所为,叫帕把窗关密。帕反而打开窗,外头没风,只有月光,但鬼叫声更大。刘金福很生气,叫帕把窗下叫春的猫赶走。被发绳限制的帕出不去,拿张板凳放窗边,站上去对外撒尿,佯装赶走猫。外头的牲畜以为有人撒饲料,全挤过来抢。刘金福这下懂了,房间内有个好兄弟在,也了解为何搬进来时床边摆有几尊妈祖、恩主公与天公的神像,现在全沦为没有神威的公仔了,赶不走好兄弟。这个鬼越晚越亢奋,叫声越激昂,旅馆的人都习惯性地醒来,下棋、打牌或在走廊聊天。有的小孩趁此写功课,因为他们白天都玩掉了。这是旅馆生活的一部分了,有鬼才正常,他们比较担心新来的房客会不习惯,尤其是那个白日被鬼附身的帕。他们敲帕的房门。许久,刘金福颤巍巍地应门,从门后露出小眼睛,几乎流泪,说着没有人能懂的客语。
“他真能睡。”有人从走廊看进去,看到帕躺在床上睡着,还打呼。
帕当然睡得着,如果跟战场上士兵的伤病与哀号比,鬼叫算什么。而且,他把鬼叫听成瓦格纳歌剧里的男高音表现颇欣赏的。帕在鬼声中睡着,却被结束时的宁静吓醒,他醒来赶紧鼓掌,知道今晚的戏结束了。到了凌晨两点,鬼声停止了,旅馆的人才上床,走道上的小型夜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