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画好图案的格式,只消把人头描摹上即可。时近黄昏,自然光不足,考验画师的经验与技巧,打着油灯,求细腻的画工难免会慢些。
帕也等了,而且等出愤怒。他不顾男孩的阻拦,走近到刘金福身后看图,慢慢看出蹊跷,才绕到画师旁把画笔抢下,折断它。帕讨厌这张福寿图,这意谓刘金福大声宣告,他活够了,有图为证了。帕也讨厌刘金福画遗照,这不就间接证明,这个自认什么都行的孙子没才调保护自己的阿公。这举动惊扰了画师,深呼吸后壮起胆子,发出粗哑的怒骂,几乎让人肯定他的喉咙着火了。
但是有人骂得更火,那是刘金福。他颤抖,站起来,耗尽力气地大吼:“你仰般走出来?你这野灵鬼,行到哪,都会害死人,你会害死这里的人,回去藏起来。”对刘金福来说,带着帕来台北只是就近看管。宁愿把帕死锁在鬼屋,也不愿放他出来一步。他比谁都相信,而且体验到,帕是家神三太子哪吒转世。他会刮肉换身,落身在哪个地方,那就变成阿鼻祖地狱。关牛窝被他搞得天翻地覆就是证明。
帕哪听得下去,他现在气得充血的耳膜像犀牛皮厚,还能听下去的,只有自己说出来的话:“我要去哪,就去哪,你没有权把我锁在鬼屋。”
没等帕说完,刘金福抄起小桌上的油灯,往帕的身上砸去,大吼:“你这身日本鬼衫,滚回去穿吧!”
帕的飞行衣烧起来,火跳着,也疯着。骑楼亮了,行人停下来看,帕身上跳着金屑的油沫,完全像根蜡烛照亮了大家。
男孩尖叫,脱下衣服拍打帕身上的火,说:“你救救自己。”
僵硬的气氛持续着,帕站这,刘金福站在那,两人不动,也不说话。倒是旁边的人像烛光下乱颤的影子跑来跑去,担心帕被烧死,因为眼前的家伙存心变成灰似的待在原地,不在乎身上有多少火。没错,帕是麻痹的木头人,摔爆在他身上的油灯烧不痛他,更痛的是来自帕心中的怒火。帕捺不下情绪,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往往也是最恨的人,那是同脾气相碰的弃绝。帕告诉自己,今后再也不要跟这死老货仔在一起了,不要受尽怒骂、委屈与指责。断绝关系最好的方式,是离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帕转身拖走板车,这时才感到疼痛,发现身上着了火。飞行衣有基本的防火功能,皮肉伤不大,但是油渍燃烧起来挺吓人。帕赶紧拍去大火,回头看,心头抽搐,他拖的哪是板车,简直是一颗发炉的天公炉。原来火苗跳到稻秆堆,得意地啃食易燃物,马上冒火,板车三两下烧起怒火。这还得了,帕连忙把大眠床拉车下,叫男孩去骑楼下取水。还好稻秆烧起来声势大,后劲小,床没烧坏,顶多熏黑了。晚一步救的板车则没这么幸运,在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