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厂房时,几个驿夫仔拿铁条阻止,不让他进入。他掏出关金与手表贿赂,却激怒了对方,可是当他说他是来自台湾时,台湾,这个词像有魔咒。驿夫仔有些愣着,说你终于来了。然后用铁条撬开锁,让赵阿涂去参观那些因为太平洋战而改漆成黑色的亚细亚号,都不是蓝色的亚细亚号。之后驿夫仔又带他去几百公尺外的隐秘厂区,边走边说,日本输了之后,有一个日本人没日没夜地躲在这里上油漆,并且交代他们,有一天会有个台湾来的赵姓小伙子来看亚细亚号,带他来。之后来抢东西的苏联兵用机关枪把锁打开,也把那个日本中年人打死。驿夫仔说罢,带赵阿涂来到那间小厂房,里头有一部蓝色漆装的亚细亚号机关车,全新的,崭亮的,好像女娲补天掉下来的一块蓝彩就藏在那,好像火车要从那一刻闯出去,有了新旅程。
“帕西纳,我来了。”赵阿涂有些激动地喃喃自语,然后对它大喊,“市山桑,我是赵阿涂,我来看你了。”
火车离开关牛窝时,笛声响起,吓坏了车顶的鬼王,说这是哪种牛在叫?帕说他们正在火车上头,靠近车牛头的鼻孔附近。鬼王俯身摸了一把,这确实是关牛窝那台巨大的铁锯子,他不知被锯坏过几回。
“真希望能看到这东西。”鬼王说,“我从来没看过火轮车。”
“没问题,这不难。”帕说。
帕从口袋拿出卷成团的姑婆芋,从里头拿出一颗眼睛。那是刘金福敲下来的。帕把它塞进鬼王的眼窟窿,过程粗,bao。鬼王还没适应这一切,眼眶不断冒出泪水,怪罪起风大,刮得眼睛痛。这时火车经过关牛窝车站,停留载客,又往下一站驶去。在离别时刻,鬼王终于看出他逗留数年的村落,如此新奇,却不耐看。路灯会螫人眼,车站建筑硬邦邦,花种在水泥台内,而且一群孩子在榕树下打架,穿的衣服像是从善书的地狱图剪下来的。火车快跑,他失去关牛窝,也失去他还是瞎子时把关牛窝摸透的朦胧美。接着他的头越来越痛,泪水多得流入鼻腔内,猛咳嗽起来,用手指要把眼珠挖出来。帕要鬼王忍着点,火车煤烟就是这么坏,会让人流泪,还会咳个不停。
鬼王没看清楚火车是什么,坐在车里,怎会知道火车模样。他说,现在这颗目珠让他觉得地狱不远了,他原本能看到外头,但很快失去视觉,看到的是刘金福留在里头的记忆,屈辱、不满与惭秽都浓缩成小药丸,有毒的那种。他说,真正的刘金福早死在五十年前的八卦山,活下来的不过是愤怒。鬼王好不容易挖下眼珠,帕又塞回去。这是他阿公馈赠的,鬼王再不喜欢,也不能当着孙子的面丢掉。在一番拉扯后,帕气得收回来,塞入自己瞎掉的左眼,混乱的影像瞬间爆开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