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腿上抟发绳,揉成了十丈长的黑绳,他手一甩,绳子辣爆一响,有着三十六人齐一发出的怒吼。
帕又把那一副龙骨拿去洗。寻月光染满的小溪,将鬼骨沉入,挑尽骨缝中的沙土。帕还挑出三颗铁丸,斑驳残薄,一捏就酥。月光下,水中的骨头温润如玉,多少的愤慨此刻都没了,多少的感叹都随水流走。这时树上停了几只猫头鹰叫,扑破溪鸣,成了最佳的见证者。帕脱下衣,洗净扭干,擦去骨头上的水渍,把它摊在溪流石上用月光晒干,最后用柳条串起中空的龙骨,挂在胸前带走。
帕拨开菅草,循小径走回大石碑。鬼王已坐上大石碑,无笑也无语,将发辫缠绕在颈根,辫尾叼上嘴。现在,帕要把大石碑也带走,不过他嫌鬼王碍事,叫不走,便搬走他。他左手在石碑上摩挲好一会,寻个下手的所在,等他挺起身,就把石碑拔起,背上背了,再连忙用义军的发绳把大石碑系稳。帕大力跺地,要那些孤魂野鬼出来送行,但是现场冷清,符合坟场风格。鬼王说话了,他要帕不要视鬼为无物,鬼与人不只是差在肉体,更在于它们常常胆怯。阴暗里的猫眼,永远比太阳下的老虎更可怕,人们就是把猫当作鬼。他说,也不要以神的态度对待鬼,那些蹲在庙堂成天由人服侍、吃吃喝喝的神,哪懂得鬼的心思。帕反而问鬼王,该用怎样的方法对待鬼。鬼王笑说,用人方法,它们是人的灵魂。“再会了,各位兄弟,我先回家去穿新衣了。”鬼王拍拍手。坟场很快飘出一缕缕的手,向鬼王挥手说再见,有点像水中的红蚯蚓在摆动。帕背了鬼王走过手阵时,壮观得让人掉疙瘩皮,不敢多留,直呼这些猫真恐怖。
走下山,帕沿着马路走,硬飕飕的风中,火车从后方来了。这身后的大石碑还不重,但磨着背痛,总算有便车可以搭了。帕跳上火车,大石碑卡在门上,他爬到车顶,跳过每节的厢顶,最后躲在机关车上头,排烟板让那里的风速与烟害少了些。帕探头望了炉间,那是一名他不认识的司炉在抛煤。帕恍惚以为下一刻之后赵阿涂就在那,事实上他人已在东北,还寄了信与一张亚细亚号的手绘图。图挂在山屋的墙上。赵阿涂在信上说,东北就像一头病牛,战后攻来的苏联兵到处劫杀,剥了一层牛皮,后来的国军再撕一层,早就残破不堪,大家甚至挖道路的沥青来烧炉火。他现在铁路局从事祖国灾后的复建工作,并且读大连中学夜间部,短期不回台湾了。赵阿涂还在信上说了一个亚细亚号的故事:一九四六年三月,他搭船到北京,再坐火车到东北,那到处是苏联兵。他说,他前往满铁的大连厂找亚细亚号,那里的铁轨被拆掉很多,据说是道班房拆的,防止苏联兵把火车抢回去西伯利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