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好,被动。沙复明下子就不知道嘴里话怎才能往下续。不能续就不续。沙复明吊起嘴角,笑笑,摁把腰间报时钟。时间也不早。没有比离开更好。沙复明就掏出钱包,想埋单。张宗琪也把钱包掏出来,说:“人半吧。”沙复明脱口说:“这是干什,就杯茶嘛。”张宗琪说:“还是人半好。”沙复明点点头,没有坚持,也就同意,心里头却阵难过,说酸楚都不为过。这“人半”和当初“人半”可不是个概念。他们俩关系算是到头。
当初合资时候,两个人盘算着创建“沙宗琪推拿中心”时候,“人半”可是沙复明最先提出来。那时候他们俩还是上海滩上打工仔。沙复明非常看重这个“人半”。“人半”并不只是种均利投资方式,它还包含这样句潜台词:咱们两个都做老板,但谁也不是谁老板。老实说,沙复明这样做其实是有些违心,他特别看重“老板”这个身份,并不愿意和他人分享。说起来也奇怪,盲人,这个自食其力群体,在“当老板”这个问题上,比起健全人来却具有更加剽悍雄心。几乎没有个盲人不在意“老板”这个独特身份。无聊时候沙复明多次和同事们聊起过,沙复明很快就发现这样个基本事实,差不多每个盲人都怀揣着同样心思,或者说,理想——“有钱回老家开个店”。“开个店”,说起来似乎是业务上事,在骨子里,跳动却是颗“老板”心。
沙复明情愿和张宗琪“人半”,完全是出于对张宗琪情谊。在上海,他们两个是贴心。他们是怎贴起心来呢?这里头有原因。
和所有推拿师样,沙复明和张宗琪在大上海过着打工仔日子。十里洋场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他们两个来说,大上海就是两张床:张在推拿房,那是他们饭碗;张在宿舍,那是他们日子。推拿房里那张还好应付,劳累点罢。沙复明真正惧怕还是集体宿舍里那张。他床安置在十三个平方米小房间里头,十三个平方米,满满当当塞八张床。八张床,满打满算又可以换算成八个男人。八个男人挤在起,奇怪,散发出来却不是男人气味,甚至,不再是人气味。它夹杂劣质酒、劣质烟、劣质牙膏、劣质肥皂、优质脚汗、优质腋汗以及优质排泄物气味。这些气味交织在起,构成种令人眩晕气味。这是特殊气味,打工仔气味。
沙复明和张宗琪居住在同个宿舍。沙复明是上床,张宗琪也是上床。面对面。两个人平日里很少讲话。终于有天,他们之间谈话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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