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画友忽然停住不再说话,手中的筷子也停下来,因为歌手那边又轻轻唱起来。我的画友听得用心,仿佛也有些投入了。他忽发感慨地说道:
“原来失恋不单苦,也这么美。”
我说:“在艺术中,痛苦的东西愈美就愈深切。”
(五)
我对大地震的亲身体验是,第一下并非左右剧烈摇摆,而是突然向上猛地一弹,所有东西和人都往上猛地一蹦。我妻子对大地震的体验是门框下边才最安全。她当时摔倒在门框下边,地震时屋里屋外砖瓦落如急雨,但凭仗着门框的保护,她居然没受到一点儿伤。
朋友住在老西开那座天主教堂的高墙后边。他最初画水墨,近些年改画油画,画得很抽象。他画中怪异而冷峻的变形缘于心中的变态,他笔下那些畸形的形态彰显着内心的扭曲。
我问他:“你不怕这种画会给你找麻烦?”
他说:“那些人不像你,他们不懂画。我会对他们说,我的画还没画完,或者说我刚学画,还画不像。”
我笑道:“这是绘画的好处。作家不行,作家都是白纸黑字,弄不好一句话就招来大祸。”
妻子在餐桌摆上炒鸡蛋、炸花生、拌黄瓜、猪肉丸子汤,还有一瓶刚从凉水盆里拿出来的啤酒,这便是那时代上好的家宴了。酒到半醺时,后窗外传来那歌手很轻的哼唱。我的画友问我:
这次全世界都知道的大地震总共摆了四十秒钟。我楼下的邻居后来说,他们听到我从始至终一直在拼命叫喊,我说我不知道。据说这种喊叫是人的一种本能的反应,是在释放心中的恐怖,自己并不知道。但在那地动山摇时,我却听到两声来自后胡同的高声的呼叫。我太熟悉歌手这种带着磁性的声音了,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我听到的他最后的声音。
大地震的第二天,我爬上自家的破楼,在坍塌的废墟——成堆的瓦砾里,寻找可用和急用的衣物。地震中,我的屋顶没了,一切全,bao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房间靠后胡同那面大墙,带着后窗户一起落下去。现在对面的楼群一目了然。我像站在一座山顶,看另一片山,感觉极是奇异。这片上了年纪的老楼早已松松垮垮,再给大地一
“这是谁在唱?”
我便讲了对面楼顶上的那位歌手。从一年多前他搬到对面那阁楼上,一直讲到这些天发生的事,还讲到他的歌和我的感受,以及我对他的造访和他的热恋与失恋。我的画友问我:“直到今天,你也不知道他的模样吗?”
“从未见过。长什么样根本不知道,姓氏名谁更无从得知。”我说。
我的画友笑道:“有意思。可你却是他的知音。不,应该说你是他这世上唯一的知音。哎,他知道你吗?”
“不!”我说,“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