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全像狼啮狗啃过了一样。突然,一个景象闯进我的眼中,令我愕然。对面屋顶那歌手的小屋消失了,成了一堆砖头瓦块,远远看,像一个坟冢。
他呢?被砸了还是侥幸逃生了?
两年后,我的小阁楼修复了,只是把原先厚重的瓦顶改成简易的木顶。但对面歌手那小屋却一直没有重建。待他那堆震垮的瓦砾清除干净后,整片楼顶重新铺过油毡,黑黑的,一马平川,反射着刺目的光,看上去很异样。望着对面这空荡荡的屋顶,常常牵动我的是那歌手的下落,他是否还在人间。
我又到他那片楼里去了一趟,此时“w.g”已然结束,再去打听那位歌手不必提心吊胆。奇怪的是,那楼里的邻居竟连他叫什么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地震中受了伤,被人抬走了。但他被谁抬走的、抬到哪儿去了,没人知道。
那时代,人对人知道的这么少。
(六)
三年后一天晚上,我到不远的“三角地”那边的地震棚去看一个朋友,聊天聊得太长,回来已经挺晚。街上很黑,也很静。秋叶清新的气息呼吸起来很舒畅。走着走着,后边传来一阵歌声,像风一般吹到我的背上,我立即被热烘烘地感动起来。这歌是那时候传唱最广的《祝酒歌》,欢悦里边含着很深的苦涩和伤感,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情感。然而我不只是为这支歌而感动,更让我惊喜地发觉——哎呀,不正是那失踪已久又期待已久的歌手的声音吗?真的会是他吗?
我扭过头,只见唱歌那人骑着车,从街心远处一路而来,歌声随之愈来愈近。
可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又不能立即确定这就是那歌手的声音。因为我听过他的歌是没有歌词的,现在却唱着歌词。这声音听起来就有点似是而非了。就在犹疑之间,唱歌的人骑车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这一瞬,我看清楚了他,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向后飘着,瘦削的脸上线条清晰,眉毛很深,他唱得很动情,神情完全投入到歌里边去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呀。反倒是愈看清楚他,愈不能断定了。眼看他已经跑到我前面十几米远,马上就要走掉,我心一急,一举手,待要招呼住他,却忽然控制住自己。如果他不是那歌手,不是会很尴尬,而且更失落吗?世上的事,有时模糊比弄清楚更好。希望不总是在模糊中吗?于是我伫立街心,目光穿过黑夜,跟着他的身影与歌声一同远去,直到消失在深邃的夜色里,我却还在下意识和茫然地举着一只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