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房与外边流窜来的野猫撕打,鬼哭狼嚎吼叫,有时把屋顶的砖头瓦块“啪嗒”撞下来。桃儿说,全家人谁也离不开潘妈,所有鞋样子都归她出。赛脚那天白金宝的小脚就靠她捯饬的。她的鞋样敢说天下没第二个。
“十天半个月,她也往各屋瞧瞧,鞋不对,她拿去弄。可她就不往您屋里来。您没瞧见赛脚前她天天都往二少奶奶屋跑,就是她把您打赛会上弄下来的。不知她为嘛偏向二少奶奶,恨您!”
香莲没搭腔,心里却有数。香莲心细,看出潘妈打赛脚后不再去白金宝屋子了。
变得最凶,要数香莲的傻爷们儿。香莲真不懂傻人也把小脚看得这么重。原先是傻,这一下疯了。疯人更没准,犯起病就跟香莲瞎闹。有时拿拴床帐的带子,把香莲两脚捆一块儿,就要拿出去卖。买鸟儿,这是高兴时候。凶狠起来就拿针锥扎小脚,鲜血打裹脚布里往外冒。香莲已有了身孕,桃儿等几个丫头来哄大少爷说,大少奶奶肚里有他孩子,孩子有双天下没比的小脚,叫他必得好好待大少奶奶,等着好小脚生出来。这话管用,大少爷一听立时变样,天天捧着香莲小脚亲了又亲。一天打外边回来,居然给香莲买一包蜜枣,叫香莲心里一热直掉泪。可过几天,街上两个坏小子拦着大少爷说:“听说你爹给你娶个大脚媳妇,还要再生个大脚闺女。”他眼就直了,进门操起菜刀踹门进屋,非要切开香莲肚子看小脚不可。扯脖子叫喊着:
“我爹诳了我,谁也不信,打开看!”
香莲这两天正是心如死灰时候。不知谁把赛脚会的事传给香莲的奶奶。奶奶听了,气闭过去。香莲得信赶到家,奶奶拿最后一口气对她说:“奶奶也不知怎么会毁的你!”糊里糊涂,抱着悔恨作古了。香莲绝了后路,见傻爷们儿也不叫她活,心一横,把衣服两边一扯唰地撕开,露出鼓鼓白肚皮,瞪着眼对大少爷说:
“开吧!我活腻了,要嘛给你嘛!”
谁知当啷一声,菜刀扔在地上,傻爷们儿居然给香莲磕起头来,脑门撞得青砖地“嗵、嗵、嗵”直响,十来下就撞昏了,脑门鼻子都流血。再醒来,不打不闹,也不说话,只是傻笑,饭菜全不吃,到后来滴水不进,药汤没法灌,人就完了。挺大一个活人,完了,真容易。
应上“白马犯青牛,鸡猴不到头”这句话。香莲结婚没一年,守了寡。人强心不死,她只盼着生个小子。白金宝和董秋蓉两房头都是闺女,董秋蓉一个,白金宝两个,据说在南边的三少奶奶尔雅娟生的也是闺女。香莲要生个小子,给佟家留根,日子还能喘过口气。偏偏心强命不强,生的是丫头!想改也改不了,想添再也添不了!生下来不久还满身疹子。她心凉得赛冰块,天天头不拢脚不裹,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