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日本鬼子也向他鞠躬,他便认为对方听得明白。陆北才热衷外语,除了为钱,更是为了表达的满足感。说也奇怪,讲粤语时吞吞吐吐,像嘴巴含着石头,但当讲日语和英语,舌头运转如飞,仿佛变了一条灵活的小蛇,上下左右,指使自如。他忍不住掴自己一记耳光,苦笑道:“你老母呀,陆北才,youarevery汉*!”
陆北才常去等客的水手馆位于轩尼诗道和晏顿街交界,专供登岸英国水兵租住,正式的中文名称是“海陆军人之家”,英文很长,SailorsandSoldiersHome,车伕们简单念成“死喇行”。咳,不瞒各位说,年轻的我曾到水手馆参加瑜伽课程,那是七十年代末,我才十六七岁,你们今天流行练瑜伽,说来我还真是老祖宗。但也不瞒各位,我之所以学习瑜伽,只因想看那群穿着紧身衣的女孩子,燕瘦环肥,看得血气方刚的我血脉偾张,真是无可救药的好色少年。那课程每周两晚,我跟我母亲要钱报名,骗她说我学的是英语,可是我只去了两周,因为每回上课都忍不住勃起,裤裆隆起一团,太尴尬了。水手馆建成于一九二九年,拆卸于一九八九年。至今每回行经轩尼诗道与晏顿街交界处的水手馆原址,我仍多望几眼,追怀早已逝去的那么容易冲动的青春岁月。
跟我相同,陆北才在水手馆里遭遇了他的秘密。
他在门外等待客人,跟一个叫作Henry的大堂经理混得熟络,这家伙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来自一个叫作“骚格烂”的地方,先到广州做生意,再来香港。Henry说:“我的乡下好鬼冻,一年有六个月下雪,闷到晕,我顶唔顺,所以走来中国。我钟意食中国菜,特别钟意食蛇。”
Henry一脸大胡子,全名是HenryCharlton,自取中文姓名“张杭吏”,喜它有官吏威严。他的眉毛浓密得像两丛松尖,朝两边额角蔓生过去,眼睛亦是不成比例的圆而大,棕色的眼珠子微微突出,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可是他的语调很柔和,缓而低沉,仿佛不管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对他说,他都理解,都接受。陆北才曾问Henry为什么姓张,他认真回答:“在广州结识的第一个中国朋友姓张,我好似一只野生动物,生出来,张开眼睛,见到乜野,就把乜野认作爸妈。”姓张的中国人后来染天花病死了,张杭吏提起他竟然双眼湿润。
陆北才没想象过流泪的鬼佬是什么模样,他以前见过的鬼佬都是传教士、警察和商人,高高在上,来香港后始知道有鬼佬做酒店侍应,但当然仍是高华人一等的侍应。张杭吏没娶老婆,也不像其他鬼佬整天叫车伕载他去酒吧或码头旁边找“咸水妹”,他说女人好麻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