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脚踏车,是行李,只是暂时放到地上。”古阿霞拧了帕吉鲁,要他把车子上肩。帕吉鲁蹲下去,花了吃奶力气才将车横杆的双杠扛在肩上。脚踏车不只笨重,上头还挂了个大木箱。这项举重赢得全大厅的眼光,包括观光客的镁光灯与镜头。
“你要是放下来就违规了,别怪我开单。”警察的注意力放在大木箱,说,“我看你的怪样子,从脚底到头顶,每处都很可疑。你从哪来的?打开箱子给我检查。”
“他是哑巴,那个箱子也是,打不开来。”古阿霞说。
“打开它。”警察大吼。
这时候,一辆货车进站,驶入第二站台北侧,刹车声音尖锐。车上装载的大尸块来自奇莱山东麓的帕托鲁山与太鲁阁大山,木瓜溪花了一千年哺乳它们,现它们躺在车上死去。那些大尸块是原木。每根直径2公尺以上,含油脂的树皮被沿线靠站的居民剥得差不多,当作燃料。
好,就是短命。短命也好,才落下来与大地认识,才会认识她古阿霞。
帕吉鲁笑了,要是针叶木的树叶又长又细,哪来手纹,不过这扯淡有趣。他抬头看到古阿霞看着自己,连忙低头闪。
古阿霞知道这家伙不是真的哑巴,几句话就开壶响了。她用树枝轻拍着他的手掌,算起命。帕吉鲁张开手,觉得中招了,赶紧握起来,在一开一阖间把古阿霞拿的树枝握紧了。他赶紧松开,两手藏进裤袋。这时古阿霞惊讶地说:“我看到了,你的生命线好长,会长命百岁,不过有个岔,是大劫。快给我看那个岔在几岁。”
帕吉鲁故作镇定,脸色却一抹疑虑,难道这女孩会算命?自己心虚地抠着掌心找岔。古阿霞瞧出来,他揣在口袋的手一鼓一落。生命线的岔处哪能摸着?她脸上冒出春天似的笑,心想这家伙怪有趣。帕吉鲁知道自己又落套,再下去成了棋子。
他收拾东西,牵车在童子抱鲤的喷水池圆环绕了十几圈。古阿霞跟着绕。帕吉鲁甩不掉跟屁虫,把车牵进火车站内,瞧着售票口上方的时刻表,之后,东瞧瞧西瞧瞧。古阿霞跟着瞧,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一位严厉的警察走来。她心想,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是穷小孩仍不懈地爬过栅栏,爬上货车。最高也最难爬上的木材顶,总会留有几片树皮。
警察穿卡其色制服,戴白壳帽,腋下夹着记录违规的黑文件夹,皮鞋响亮地走在洗石地板,冲着在东张西望的帕吉鲁去,说:“喂!老兄,这是大厅,脚踏车不能骑进来的。”
帕吉鲁转头看见警察,急忙离开车站大厅。
“喂!你违规了,过来,把身份证拿出来。”警察拦下他。
“他没有骑,是牵着。”古阿霞躲在帕吉鲁背后说话。
“不管是骑,还是牵,在火车站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