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好几倍的价钱买一头生病的猪干吗?这让我害怕你背后的用意。这头猪不只生病,治也治不好,明天要杀了。你买了猪,它也许明天逃过一劫,可是过不久会病倒,这头猪不值钱。”
“母猪要被杀了,这件大事你应该要早点说。我再贴两千元,能买下这头猪了吧?”她从大衣内袋掏出一叠更厚的钞票,与之前那些小叠钱钞一起推到古阿霞跟前。
“为什么?”
“还是不卖?”
“你口齿清晰,说话明确,可是我被你搞糊涂了。你难道不懂我的意思?这只猪不值钱了。”
那条猪,庄主马海要买回去了。”
“买卖这种事,没过手未必成定局。这样吧!我再追加五百元,”老祖母再从裤袋掏出一叠钞票,“现在共有七百多元了,我跟你买那条猪。你可以把两百元退给马先生。”
“不行。”
“我知道,它的价码更高吧!”
“不是。它生病了,不值这么多钱。”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不卖?好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老祖母说罢,脱下破旧的灰袄,翻开羊毛内里,呈现一幅工笔银葱绣的全家福,背景绘图是照相馆常见的油画山水与庭园牡丹。老祖母说,这是她五岁过年时,父亲花钱在照相馆照的。来年父亲的米行被好友吞食,三年内抑郁而终。她弟弟在国中毕业到日本经商失败,沦落街头,吸d,讨债,混帮派而死。十五年前母亲病终前,把全家福绣在这件大衣内,说:“父亲、弟弟都走了,我也快走了。你穿着全家福在世上就不孤单了,将来有不如意时,别忘了我们都在你背后推着你往前走。”
就着煤灯,古阿霞倾身看那帧图,线头经过长久磨蹭已显得惫窘,可是人物灵动,眼神、欢笑与气氛都很和谐,一家人的美好在高潮时刻永存不坠。她特别注意老祖母,绣像中的小女孩绑辫子,一手拿风车,一手紧抓父亲,眼神纯真宛然。
古阿霞终于理解人情,说:“我懂了,你买猪是有家族上的用意,或许有什么故事是跟一头猪有关的。”
“不是的。这件衣服对别人来说,只是破衣,对我而言却是无价之宝。我向你推荐家母的针绣手艺,不过是抬高衣服的价值。这衣服值三千元,你应该能认同。所以,我用它再抵上三千元,跟你买猪。”
“什么病?”
“一直找不出来。”
“病入膏肓了,真糟糕,我得慎重考虑这只猪的行情。之前我听人说这只猪生病,怎料得的是重病,这还得了。”老祖母再度从裤袋补上纸钞,把它推到古阿霞膝前,说,“我再追加一千元买它,好吗?”
“我不懂。”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勇敢做买卖,告诉我,你出多少钱卖它。”老祖母的发抖不知是寒风作祟,还是贸然喊价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