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一句诗就好。”
“让我的耳朵睡一下。”
始终不抬头的吴天雄,静得比石头还顽固。这条乐乐溪会响的石头,是被老兵凿裂与撬开时。古阿霞无法凿开这个石头。老兵们慢慢起身,回到岗位上继续干活了,吴天雄也要走了。
忽然间,有道声音响起来了,初始很腼腆,接着拉高,多情起来。河床上的老兵停下工作,回头听声音从哪里来的,美得让发源自海拔3785公尺马博拉斯山的乐乐溪只能当配乐。古阿霞唱上两遍邓丽君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知道自己做对了,抱着在花莲市餐厅的梯间听收音机的孤单心情,哼着歌,便有小精灵从丹田的深处跑出来陪伴。现在,歌声把每个人的耳朵揪起来了。
“你是王佩芬吧!我可以帮你写诗。”走回来的吴天雄说话了。
上眼,耳膜痛起来,听着回音在附近回荡。
她睁开眼看,单脚老兵还在跑,好像在打二战的冲锋士兵。
十几个老兵拿着便当吃,坐在石头,围成圈,圈在中央的是被视为艺工大队的古阿霞、帕吉鲁与黄狗。艺工大队站着不动,又不是表演木头人,怎样都不肯动起来。便当空了,节目没演,只有单脚老兵以说书讲完了昨日在中华桥的救水鹿戏码。
“拜托,表演一下嘛!”单脚老兵要求说。
在充满了沉默气氛的溪畔,帕吉鲁会比石头沉默更久,戴嘴套的黄狗对围着的老兵充满敌意。这个轰动玉里的男人与黄狗不会重复昨日的戏码了,他们不是电影可以回放。十个老兵很失望,他们刚刚用九根雷管炸掉两块巨岩,好开垦更多的农田,眼睛都是尘埃,他们最常做的娱乐是听“疗愈系”铅色水鸫的悦耳鸟鸣。再过十分钟,他们的午休将结束,会拿着六角钢钉与榔头,把炸裂的溪石敲碎。
现在,被老兵们纠缠着当成点唱机的古阿霞,得一边忙着回绝,一边拨开人群,才能靠近吴天雄回答:“我叫古阿霞,王佩芬在摩里沙卡。”
“安静,回去工作。”吴天雄大喊,让大家闭嘴,显见他的地位。面
古阿霞注意这些人的眼神与动作,跟常人比起来似乎少了什么,好像少了块灵魂拼图。然后,古阿霞很快看到吴天雄,他唯一跟那些穿便服、脚穿打绑腿军靴的老兵不同的是,手中抱个石头。古阿霞有种不用翻起衣服看标签就找到人的喜悦。
“你好,帮我写一首诗。”古阿霞看着低头的吴天雄,心情小激动。她不知怎样开口,用老祖母教她的以求诗会友。老祖母说,吴天雄会写诗,看到他用求诗当话题。
“我不写诗了,这种东西不是没人懂,是没人想懂。”
古阿霞愣了一下,据实以告:“我懂那么一点,请你写首诗。”
“我已经两年不写诗了,也永远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