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坚持继续跟随庙会活动,往林场前去。弟弟咬着下唇,背起她前进。古阿霞帮忙拿拐杖,提起那个原本挂在弟弟胸前的背袋。海拔2000多公尺,比平地少了百分之十五的含氧量,古阿霞已能适应,但对初次上山的弟弟来说,负重爬坡有如背着两袋40公斤的水泥跑操场。来到300公尺外的林场前线,弟弟的脊背一片汗淖,脚快抽筋了,把姐姐放下,仰躺在地喘气。
“我们可以在这表演吗?”姐姐问。
“我不能做主,你应该问那些男人。”古阿霞看着这位十六岁的女孩,脚疾让她显得矮小,眼睛却无比透彻。
一个苦力头被古阿霞拉来,回答姐姐:“你是宫庙里请来的?还是来表演赚钱的?”
“都不是。”
帕吉鲁继续干活。
庙会的鞭炮继续放,一抛手,一串辣声,一阵青烟,在山壑回荡。古阿霞顾着脚下的土丘,才抬头,失去两人的踪影。她失礼地逆向穿过神偶队,在挖过树头留下的凹洞,发现两人狼狈地摔了进去。男的脚陷入洞底未干的烂泥滩,女的倒栽葱卡在坡上,行李散落。古阿霞使不上力帮忙,回头叫了三个工人把他们救出来。两人被拉出洞穴,有了龃龉。男孩眼眶红,跌入洞穴成了这趟困顿的旅程的爆发点,他大力呼吸,然后努力眨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女孩则不断安慰他。古阿霞从对话发现他们的关系,瘦弱与脚疾是姐姐。
“我的山羊脚掉了。”弟弟指着洞底陷入泥膏的分趾鞋。
古阿霞捡了回来,敲掉鞋子上的泥巴。分趾鞋自唐朝便有,日本人沿用,这是林场男人的日常工作鞋。鞋脚板是黑橡胶制,鞋踝是帆布,特色是拇趾与四趾分开穿,颇像偶蹄目动物的脚。
“用山羊脚来形容‘榻米’,很有趣。”古阿霞发现它不合脚,颇大的,里头的鞋尖部位塞了块布。
“随在你,这没人会给你钱,一个银角仔都没。”
两人选了直径2公尺的树墩当舞台,姐姐唱歌,弹奏由中秋月饼铁盒自制的小吉他乌
“那是我爸爸的鞋子,”姐姐坐地上,脚疾使她无法在陡峭山坡起身,“爸爸说山羊能站在陡峭的山壁,行走自如,因为它们有双奇特的脚,所以才叫这种鞋是‘山羊脚’。”
“才不是山羊咧!是猪脚啦!一直穿,一直掉;一路走,一路跌倒。”弟弟很生气。
古阿霞问:“你们是来找爸爸?”
愤怒的弟弟忽然安静下来,有种悲伤浮上来,看着姐姐。姐姐用拐杖撑起自己,铁脚发响,说:“我是来找阿南伯父。”
“他的尻仓①被……”三个工人笑着。其中一人说,阿南哥的臀部昨天晚上被扁钻刺伤,今早才送下山去拔掉,你要是在路上没遇到,在这里也不会见到本尊了。说完,三个人又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