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收束,可是野溪的水声从来没断过。他们沿河岸下切陡坡,路经一小片的台湾胡桃纯林。这种树木向来被视为最佳染料植物,其羽状复叶在秋色中发黄,把小溪风景染晕了。所有人停下脚步,这时天气骤变,一片不知哪来的压顶乌云飘来,下起滂沱大雨,忽然强风卷来,把胡桃叶强行扯落,古
握手的力道是如此温柔的抚慰,可是古阿霞的一颗心还是悬着。
1000余公尺海拔的杂林比迷宫还复杂,古阿霞暂忘黄狗,专心面对路况。杂树林立,多阳光的季节会在地面筛落各种星状、菱形或流浮的抽象绘画光斑。但在雨来临时,视线暗下来,森林充满诡异的气氛。布鲁瓦很专心找路,多年前他来过这里,不过日日走向繁华或荒芜的森林像是巨大的橡皮擦,把他仅有的几个印象快擦干净了。布鲁瓦很清楚,野兽是这里的主人,足迹会带他深入森林,或离开森林。他说,野猪是猎人最想遇到的对手,兽径旁常常有猎人留下的路标,最显眼的是在大树干的刀痕。
“顺着树上的刀痕,可以回去部落。”布鲁瓦说。
不过,令人胆怯的不是遇到会攻击人的山猪,是蚂蝗。潮湿的森林向来是蚂蝗的地盘,这种神秘隐者会埋伏数个月等待动物经过,从腐烂树叶或灌木丛爬出来,竖起身体,齿颚在空中搜寻猎物。素芳姨告诫大家,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蚂蝗会上身,切忌喝山泉,蚂蝗会卡在鼻腔寄居一个月。
在一棵八百龄的红桧树下休息,赵坤头顶都是血,两只从树梢空降的蚂蝗在他头发里吸血,造成伤口持续流血。大家帮彼此检查,陆续在手腕、脚踝与脖子发现吸血虫。蚂蝗吸血不会引起不适,却会引起恐慌,大家无法安心走路,每每停下来检查,或强迫症似的重复涂上台湾秋海棠汁液防咬。尤其他们得爬过一处危桥时,爬上脸参观他们苦瓜脸的蚂蝗足足有二十条,像美杜莎的蛇发竖起来乱晃。
“你得走到队伍前面。”素芳姨告诫总是殿后的古阿霞。蚂蝗闻到人群的味道开始攻击,走前头的没事,越后头的老是遭殃。
“还好,我没事。”
“蚂蝗会分泌抗凝血剂,吸你半小时,脱落后的伤口还会流血半小时。”
“还好。”古阿霞的两脚不断流血,她把血蹭到地上。
然后他们来到一条小山溪,溪水混浊,汇集几座山的雨势,溪水滚动的声响疙疙瘩瘩似发疯,也阻断去路。布鲁瓦找到一根被苔藓占据的横木,他先独自走到中央时,腐朽的横木当下折断,人摔落溪中,怒水扑过了身上,他费了几个挣扎才渡过野溪,潇洒地把雨鞋里的水倒出来,没有枉费几个人在岸边的担心与祈祷。横木已断,但是仍横亘在野溪,别无选择之下,几人冒险过了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