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处,拆下嘴套,系在一棵杜鹃乔木。卸下嘴套是担心黄狗遇到黑熊或云豹,可以发声警告。他回到“行路树”,循着东南方的小径前进,在一片较干燥的森林,他失去了线索,蹲下来用更低的视线判断。他想,如果他是大猫要往哪走?赫然看到20公尺外的“孲伢仔”──客语是婴儿的意思,却是咒谶森林最年长的扁柏,两千八百龄──有异状。他走去看,树干边缘沾了淡细的棕色毛,表示大猫曾在此磨蹭身体止痒。如果不是他蹲下看,如果不是阳光正好打在树干边形成了偏光,他不会发现毫末线索。
他匍匐前进,蜷躲在“孲伢仔”树根,聆听声响,露出半颗头瞧。一切如此平静,黄胸薮鸟发出嘹亮的“急──救儿”叫声,山红头鸟在灌木丛“嘟──嘟”唱鸣。光斑不歇,在地衣遍布的地面翻动。他观察了十分钟,没有动静。帕吉鲁暂时停下追踪,从早至今花了六小时在森林走动,肚子饿了。树根的位置很适合野餐,他背靠着,把携带的餐盒打开来吃,单调的酱菜冷饭,趁肚子饿都好吃。吃饱,他舒服躺下来睡觉,暖阳适合当被子盖。
他阖上了眼,短暂酣眠,梦见湖水、落叶与阳光形成的淡泊诗意,他裸身涉水,有什么在矮丛的后头窥视他。他突然醒来,有被大猫逼视的恐惧,渐渐才了解是树梢筛下来的光斑在身上漫漶成图。
这时候,风吹来了,两千八百余岁的“孲伢仔”发出类似婴儿哭声。咒谶森林不刮风的日子,一片苔静,万籁沉寂。但是,有风吹过,靠近树根会听到树在说话。这是树干把树枝搜集的音符传回来。在森林,各种树声不同,有喉音、有鼻音、有水声,就属“孲伢仔”最不可思议,模仿婴儿的哭泣声。
帕吉鲁躺在树根聆听,忽地,他想起了古阿霞,她一人的歌声抵过一座森林的天籁。她现在做什么呢?午餐吃什么?走过哪条街?帕吉鲁想。他记得,那次他们环岛穿过台北的几条街道,曾在邮局前的骑楼下过夜,他还记得的……
古阿霞在做什么呢?
日影在摇曳的树叶之间翻动,帕吉鲁仰头,思绪飘忽,没有听到近处的黄胸薮鸟发出粗哑的“嘎、嘎”警戒声。正当他起身时,一道黑黄相间的身影钻入他眼帘,是大猫。它在10公尺外的倒木上行走,有着斑斓条纹的体态,特别是修长的尾巴缓慢摆动,像是指挥棒带动森林的天籁。然后,云豹转头看见了他,彼此凝视。
他愣住了,依在“孲伢仔”旁感动很久。云豹机敏地跳下横木,朝一条挂着松萝的兽径前进,肩骨在前肢移动中不时耸着,皮毛反射阳光,无声无息,优雅无碍,慢慢离开了帕吉鲁的视线,也深深走进了他的心坎。
帕吉鲁往后退,那是防止被狙击的人性本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