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故意安排让柯利亚的岳家恰恰就土生土长在这个镇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这家子人游手好闲、蛮横无理,已经有两个宝贝儿子因为动刀子干架蹲过监牢。小侄子们在家门旁边玩俄罗斯式的棒球,他们认出了我,起初迎着我跑来,但终于在老远处停住了脚,犹豫不决地笑着。我走上前去,吻了吻他们那满是灰土的小脸蛋儿,这使两个小鬼窘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些年幼的西伯利亚人根本不习惯这样的温存,他们俩抓住了我的箱子的拎手,各自倔强地往自己身边拖。在窗口,窗帘掀起了一下,闪过阿基姆那没有睡醒的、眼睛眯成一线的脸。他两手一拍,赤着双脚,头发蓬松,脚跟踩着鸡屎堆儿,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哎——哟——哟,真要命啊!有这样的事儿!”他迎着我跑来,一副伤心的样子。“航空站就只会说‘不知道飞机什么时候到。不知道……’在河上逛荡奔波了一整夜,刚在地板上躺下,这下可成了……看我就这样迎接客人,可真是的!”
“柯利亚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
柯利亚想从床上坐起身来,但他的动作叫人奇怪:先是伸出一只手,像是在捞摸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的头,想抓住它,然后借势撑起身子来。爸爸让他的孩子分散在各地,天各一方,但是他的手势、动作、嗜好、习惯,特别是对酒的嗜好却遗留了下来,虽然我们每个人还有所不同。柯利亚终于没有抓着“绳子”,倒在枕头上,他用手捂住了双眼,这手是那么枯瘦,在手腕处好像裂成了两爿似的。
“你看……病成这个鬼样子!看来活不长了……”
很多事都会从记忆里忘却,磨灭,但是那孩子气的、软弱无力的手势和他想用以驱走自己的软弱,表示对疾病不屑一顾的粗鲁的言辞却留了下来。而且还留下了一种歉疚的感觉,这种感觉这回却显得尤其揪心,因为弟弟比我要小十岁,我经历过战争,却安然无恙,在生活里我看到过很多丑恶,但更多的是美好的东西。而他看到过什么呢?从九岁起就带着猎枪在原始森林里逛荡,从冰冷的河水里起网,在凛冽的寒风中装上诱饵,在严寒里下钩,敲破冰层,干着我们那生性快活的爸爸所不愿意干的一切事情——他养活被爸爸抛弃的孩子们,因此他对自己的孩子们有时候会那么热烈,那么不顾一切地宠爱和依顺,就好像要偿还给他们自己也不曾获得过的慈爱,也许他是预感到了他们将变成孤儿,他们会遭到和他一样的命运,也将到处流浪,也会毁坏自己的健康,会迷失人生的道路吧?
晚上,当医疗站来给他打麻醉针的时候,柯利亚对阿基姆说道:
“你们走吧!维嘉喜欢叶尼塞河,你们跟我待在一起有什么味道呢?”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