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霍塔洛抬眼朝镇上瞧了瞧,眼里充满愤恨,忧伤今儿他亏了本,遭了劫,落得双手空空。他期望用老酒填满空腹,借酒驱愁,喝它一个酩酊大醉,直不起腰,倒下身子睡大觉。但是,完啦!格罗霍塔洛忽儿攥紧拳头,
死!吃了拿走的鲟鱼烂穿你的肚肠!但愿你掉进水里淹死,见鬼去!但愿你的孩子没好日子过!……”但是啊,这话又骂过头啦。听说,这个“狗娘养的”是个光棍儿,并没有孩子,因为战争闹得他家破人亡。再说这畜生自己不会去吃鲟鱼,定是按章交给渔业劳动组合的。
眼下该上哪儿去发泄今儿心里的闷气呢?怎样打发自己呢?为什么时乖命蹇,偏要他挨这苦罪?为什么他的生活道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唉,我的妈呀!唉,我的妈呀!”凄切的真挚的哀鸣发自他壮实的胸脯,他想放声大哭,洗涤愁肠,但没有泪,再怎么折磨自己也生不出眼泪,眼泪已经凝结,变成石块了,因而在他致哀思于早殁的母亲时也无法求得精神上的解脱。可是四五年时,只消一想起亡母就会泪如泉涌。
格罗霍塔洛直到上了船、到河上后神志方始清醒过来。但是倒霉的事往往接踵而来,这会儿马达又跟他闹上了别扭。太阳已经沉入河心,而他从排钩上取下鲟鱼的时候,太阳还照着他的脊梁背和后脑勺呢!搞掉了多少时间啊!现在,楚什镇上的商店大概已经打烊了,没法借酒浇愁了。格罗霍塔洛狠命地拽发火绳,直将绳子拽成好几段。
“唉,唉,操他爹的娘!”格罗霍塔洛狂吼着对马达使劲踢了一脚,这一脚却疼得他蹲了下来,干号起来——把脚趾给踢破啦。他哼哧着,直往发火绳上吐唾沫。他又啃又咬,用牙把绳子咬成一个死疙瘩。大乌特洛宾恰好从下钩的地方顺流回来,瞧见这情景,想凑过来帮忙。
“干吗?给我走开!”
“随你便。”
达姆卡驾着那像漏水的破木盆似的小船也过来出主意。每一个渔夫虽然都在咧着嘴冷笑,但是都准备帮个手,出张口。别看他们那副同情的样儿,其实骨子里在为那条“大家伙”被没收而高兴哪。格罗霍塔洛把一些帮忙的人都打发走了,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认为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可靠的。
“伙计们”为赶在商店打烊前到家,正开足马力往回飞驰。
当家人密密麻麻地坐在岸边的圆木上议论一天来的大事,议论自家的和别人的老婆,议论时下的摩登青年,有时甚至还谈到政治。当备受日晒风吹,又被鲟鱼、稽查员和马达恼得火冒三丈的格罗霍塔洛驾船傍岸时,正好响起北方人别莉达热情奔放的歌喉:“你还不了解我呢,伤心全是白搭……”
“小酒铺的门已闭上啦!”这是一天中给予他的最后一次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