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垂下的断线纠缠一起,在风里悠悠忽忽地晃荡。沙地上还剩下长条木桌的两条腿儿,这时有两只海鸥蜷曲着爪子在上面休憩。往上游稍走几步,能见到生满锈的大铁锅碎片像把犁头似的扎在浓霜覆盖的草丛中。
所有这一切细节阿基姆只是在船经过鲍加尼达村时看在眼里的。每次过往,阿基姆的眼睛始终也离不开那隐现在工棚废墟中的当过银幕的白色炉台壁……从中他看见的是消逝不久的童年景象。在这里,就在这河岸上,从春到秋捕捞队的人忙忙碌碌;瘸腿基里亚格发号施令;鹅黄色头发的卡西扬卡懂得了生活,学会了唱歌;渔业劳动组合的大锅里煮过鱼汤;长条木桌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商讨和决定劳动组合的大事。而在这些成年汉子的庇护下,土生土长的卡西扬家的孩子和其他家的孩子得以躲过风雨,逐渐成长。白色的炉台壁那时曾充当过银幕。当母亲见到银幕上的一个坏人正想偷偷地打死一条名叫白牙的狗时,她抑制不住了:“你们怎么只管傻眼看得下去呢?!”她呐喊一声,便扑上去救狗。当然,母亲总是像孩子那样天真。但涅涅茨人古利绍依却是个专门从事狩猎的成年汉子,他从馒头礁旁乘坐鹿拉的雪橇到这里做客。一眼看见电影上的熊,他猝然拔出刀子向银幕扑去。再说渔汛以前的盛大节日呢?难道身穿橙黄色连衫裙、肩上围了天蓝色披巾的母亲形象能够忘记吗?只消闭上眼,耳朵里便响起她跳舞时直使得地板都蹦离钉子的跺脚声。她用披巾掩住嘴角,而披巾上印着展翅飞翔的鸽子,印在披巾上的“和平”两字忽而在人群中消失,忽儿又映入眼帘。和平是什么意思,不想也能明白。它就是渔业劳动组合,就是捕捞队。和平——那就是母亲。当她寻欢作乐的时候也不忘记孩子们,用她神采奕奕的眼睛不时注视杂乱地躺在俄罗斯式炉台上的小孩,对他们眨眨眼。而他们,虽然还是一丁点儿的小人,也想溜下炉台,蹬脚挥手地跳舞,直跳得地板咚咚响,拥抱个什么人,搂紧他,或者把他抛向天空。和平和劳动——它是生活道路上的永恒的节日!
阿基姆没有能亲手把母亲埋在地下,他也不能在心中把她埋葬掉。他暗自想:终将有一天他的船会开到渔业社所在地那个小镇,而在那里,他母亲身穿橙黄色连衫裙,手里拿了个出院时带在身边的包裹,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小阿基姆,小阿基姆!”她说,“你怎么到这会儿才来?我两腿都等得发酸啦!”正因如此,有一次帕拉蒙·帕拉蒙内奇提议在鲍加尼达河口停靠一下,让他去探望阔别许久的村庄——无论如何这里终究是他的故乡啊!可以到墓地上去瞧瞧,凭吊一下故旧。但阿基姆却不领这份情,听到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