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接受的世界。料想不到战后的菜馆把她带回到原先的世界。她当然仍要阿炳和孩子,然而午夜梦回,她想要更多,因为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要更多。
有了汕头九妹菜馆,汕头九妹也活过来了。生意畅旺,阿冰顾家又顾店,虽然找了几个好姐妹帮忙,仍然累得蜡烛两头烧,但也累得痛快,令她时常忆起在老父身边屠狗时的那股蛮劲。炳记粮庄做的只是商货买卖,硬邦邦的货,这边进,那边出,中间留下来的是利钱,她只帮忙记账,其他的她既不熟悉亦无兴趣。经营菜馆却是另一回事,食材和烹调都在她掌握之中,她说了算,热烘烘的厨房让她重拾以为早已消退的生命力,她觉得每天活在兴头上,尤其瞄见顾客把菜肴用筷子夹进嘴巴,眼角嘴角流露满足,她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存在。
所以她倒过来担心金牙炳真要金盆洗手。
她认真相信金牙炳的当天承诺,也期待他投入经营粮庄,但他雇了几个相熟的人,交下粮庄业务之后便故态复萌,如同当年跟在南爷身边一样替陆北风处理堂口杂事,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提退出江湖的事情了,仿佛没了这回事。自从开了菜馆,阿冰更不想提。菜馆让她由早到晚过得风风火火,许多顾客是阿炳的道上朋友,万一人走茶凉,他们都不来了,怎么办?堂口的江湖,菜馆的江湖,两个江湖忽然重叠,坐在店头偷听各路人马大杯酒、大块肉地议论风云勾当,她竟觉得自己也是“江湖人”,有一种奇特的刺激。
金牙炳当初说过只会留在新兴社两三年,数一下指头,日子过了一半,她渴望墙上的时钟能够走得慢些,忍不住偶尔借机对金牙炳暗示几句“做人要饮水思源”之类的老话,但他误会她在提醒告别堂口的期限已经迫近,所以挤出夸张却诚恳的笑脸,拖延道:“快了,快了。你专心搞好菜馆的生意,让我享清福,我来照顾纯坚和纯胜。”阿冰不好意思自打嘴巴,唯有敷衍点头,心里却更抱怨他欠缺志气,未免怅然。
怨怼和景仰有个共通点:都会滋长,有了开始,就像萌芽的野草,会茁壮,会蔓生,差别只在于一个往高去而另一个朝低走,低的不断更低,高的也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方才愿停止。阿冰越是欣赏高明雷的决断明快,越对金牙炳不太耐烦,经常因故挑剔他,唠叨碎碎念,大事小事都看不顺眼,明明不希望他插手菜馆,却又骂他对菜馆经营袖手旁观;孩子病了哭了,仿佛都是因为金牙炳的错和疏忽,又要大吵一场。日常更是毫无必要地尖酸刻薄,她慢慢明白,这叫作嫌弃。
有好多个夜晚,阿冰在梦里回到汕头老家,狗棚是出奇地宁静,远远望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身影,蹲着,握着刀,她以为是她父亲,正欲喊唤,男子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