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辞。但,呵,你也明白四川人是硬脖子,又认生,不熟不做,一切得从长计议,急不来。我回去好好想想,一定,好好想想。”他举筷夹了一片鹅肉放到金牙炳的碗里,道:“吃,先吃,否则菜凉了,浪费了阿冰的好手艺。”
厅房门忽然被拉开,阿冰又捧着一个圆盆走进来,盆里铺着黄澄澄的面团,像无数蛰伏的蚯蚓,只要把筷子伸出去,它们马上蠕动。阿冰喜孜孜地说:“雷大爷最爱吃的‘双面黄’来了。老陈上回煎得火候不足,面身不干脆,我教训了他一顿,今晚您给个意见,如果还不够好,我马上赶他回汕头!”
高明雷连忙左右摆动手里的筷子,道:“哎哟,千万别!断人财路,天打雷劈啊!来,来,坐下,别忙了,一起吃!”
阿冰坐到金牙炳右边的座位,隔着他望向高明雷,阿炳本来就瘦,侧脸更瘦,金牙外露,像只永远饿着肚皮的灰兔子。高明雷的脸相对之下更显宽,两边腮骨有棱有角地横向耳边,仿佛脸皮底下藏着两片锋利的薄刀。阿冰忽然感到惶恐,也不明白恐惧些什么。他们在说着江湖的恩怨是非,她听着却又根本没在听,仔细琢磨自己的心底感觉,脑海突然浮现另一张脸孔,同样是浓重的眉毛,同样是威严的眼睛,同样是筋肉横张:那是她小时候记忆里的父亲。结识雷大爷几年了,从未觉得他像自己的父亲,阿冰此刻不免感到迷茫。因为昔日未曾认真看清楚他的脸?抑或是有了那天下午的交谈,在前往和离开文武庙的路上,有了深入的认识,以及仰望,始有了隔代错认的联想?她想不透,只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怦然跳动,仿佛有一头不受控的小兽将从嘴巴里爬出,这样的刺激感觉即连在遇上阿炳时亦未曾有过。
阿冰在想着,两个男人在聊着。酒一杯杯地往喉咙里灌,舌头开始打结了,金牙炳嘴里像塞着一颗橄榄,含糊不清地反复提及陆北风的请托。高明雷再喝三杯,压低声音道:“炳哥,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就有话直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把蜀联社带出九龙寨城,既然风哥看得起兄弟,何不干脆合作,把生意做大?龙义门那边的货,我负责去拿,要多少有多少,包在兄弟身上,土货经陆路出海,到香港之后,由上环的三角码头上岸……”
“三角码头可是‘潮和顺’的地盘呀?”金牙炳打断他道。
高明雷干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但你和风哥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变成新兴社的地盘呢?飞天东一直对湾仔虎视眈眈,别忘记湾仔以前有几条街本来由潮和顺所管,后来被孙兴社抢走。南爷不在了,大只良和刀疤德分别搞了新堂口,拆散了孙兴社,还不是因为有飞天东在背后挑拨撑腰?他做初一,你们做十五,为什么新兴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