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做回了阿冰,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三下五除二地安排了所有想安排的事情。先是搬了家,在汕头街找了个三楼的租宅单位,她说感觉像回到了老家。又在星街的伯公坛旁后山布置了个“四方犬灵”碑墓,花钱请道士打醮两天两夜,她站在墓前上香合十,喃喃禀道:“从今而后,春秋二祭不会欠缺,该还的都会还给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来碰我纯芳。”从伯公坛回家的晚上,她对金牙炳说决定守长斋,而且要到庄士敦道开设鸳鸯楼分馆,但只卖斋菜。金牙炳感到突然,可是才“咦”了一声,阿冰已经抬高嗓门道:“咦什么咦!我是替你们积阴德!你们不用守斋,我守便可,所有罪孽由我一人承担,你只需要掏钱!”
金牙炳连忙安抚道:“一定支持、一定支持!你不是说我们是鸳鸯同命?有你就有我,有我就有你!我和纯芳也吃斋,但要慢慢来、慢慢来。我们初一十五戒肉,过时过节也戒肉,好不好?”
阿冰道:“你们可以慢,我却慢不得!”
金牙炳其实也在尽力配合阿冰。他到诊所拔掉金牙,镶了一只平整的瓷牙,医生说是英国的舶来货,他希望换牙齿就是变运气。不是金牙炳了,牙也不哨了,但大家一时改不了口,仍然唤他哨牙炳。更重要的是他尽量把堂口事务交给手下处理,自己集中精神管账。
他有几个得力助手,拳脚硬朗的刀疤德、好勇斗狠的大只良、诡计多端的鬼手添、嘴甜舌滑的花王二,兵马船运谈判,各司其职,哨牙炳只要管住粮草明细以及跟菲律宾那边的对应,日子过得其实不算忙碌。他发过不少电报问陆北风何时回港,风哥的回复却跟他对阿冰的说法一样:慢慢来、慢慢来。原来阿娟甚具经营手腕,几年间替陆北风在马尼拉美军营区一带开了十来间店铺,卖花、卖烟、卖女人、卖黑货,无所不卖,六合堂拆伙已久,堂主们各有各的江山门路,用回自己原先的堂口招牌,各自发财,“六合”二字归陆北风所有,他把堂口唤作“六合新兴社”,招了不少喽啰,华人和土人皆有,算是湾仔的新兴社在海外开枝散叶。生意做得顺遂,陆世文亦已入读马尼拉大学的商学院,交了女朋友,陆北风计划过几年帮助他成家立业,之后再做回港的打算,但也不一定要走,反正适应了这里,走不走都无所谓。
陆北风惊讶于自己心境的变化,坐在大房子的大阳台上,眺望山山水水,无尽的绿和无穷的蓝,看多了,放松下来,竟然渐觉懒怠。小时候在河石镇亦与山水为伍,但那是青春年少,外头的世界不向他招手,他亦急不及待奔跑过去,江湖闯荡二三十年,出生入死,早已忘掉“累”字怎么写。但是这两年经常觉得精神困乏,有一回手下报告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