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回码头岸边,却又转过身来,趋前伸手执捡滩石上的西装外套。阿群没望他半眼,只盯着自己的脚,一边抚顺自己的心口气息,一边像自言自语地说:“屎忽鬼……只识欺负女人……”
她说得轻声,但在哨牙炳耳里却有千斤沉重,像从背后刮来一股强大的风,把他不由自主地推向阿群。他彻底失控地再度冲前,高高举起巴掌再狠狠掴下。拍!拍!拍!拍!阿群口鼻都是血。然而四记耳光亦像火炉旁的风般煽起了阿群的满腔怒火,她抬膝撞向哨牙炳下阴,他痛得直不起腰,她双手住扯哨牙炳的头发,龇牙咧齿地骂:“老娘想讲乜就讲乜,要你管!屎忽鬼!屎忽鬼!听清楚了!屎——忽——鬼!”
哨牙炳一咬牙,扑前把头壳顶向阿群,抓住她的腰,用力一推,阿群来不及挣扎,腰背一仰,整个人朝后倒去,像从崖上松脱的树枝。然而脚下已是石滩边缘,阿群背后只有海,没有石,她惨叫一声,失重往海里掉去,但是在跌落之际,双手拉住哨牙炳两只肘臂。哨牙炳大惊失色,不知道是否幻觉,他看见阿群的嘴角微微抽搐,并非恐惧,而是笑,是报复式的、同归于尽的满足的笑容。好一个贱婆娘!
阿群死命抓紧哨牙炳不放,像崩堤般噗噗两声掉进海里,几个大浪扑来吞噬了他们,海浪的澎湃涨退似是怪兽的牙齿啃咬和肠胃蠕动,转眼间,他们消失在大海的肚里,无肉,无骨,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在海里的哨牙炳往下沉,往下沉,再往下沉。他不谙水性,惧水,他无比惊恐,觉得身体无比沉重,可是又前所未有地轻盈。身体不再受他支配,浪潮推他向右,他便往右;向左,他便向左。腥涩的海水涌灌进哨牙炳的口鼻,他无法呼吸,但是仍有无数念头像波浪般在另一个海里——他的脑海——重重叠叠地冒起。
混江湖这么久了,死在海里,是名副其实的死在“江湖”,算是对得起自己了。他同时自觉对得起南爷,阿群骂你是屎忽鬼啊,怎么可以放过她?不可以!她活不下来了,南爷放心,所有秘密都会被守住。至于阿冰,廿七年前曾经跳进澳门的海里救过他,但这一回,在哪里?不是说好鸳鸯同命吗?怎么此刻没有在我身边?哨牙炳想起晚宴上连拿了三铺的“鸳鸯六七四”,果然注定今夜倒大霉。
哨牙炳继续往海底深处沉去,一个急浪把他冲往岸边,他的后脑勺轰隆地撞到岸滩石上,多么清脆的声响,像算盘框里的木珠碰撞。停了,一切停顿,所有该停和不该停的都停了,他手脚横展,瘫软漂浮在海浪里,天地不闻。
然而在失去知觉前的刹那,他仍然坚信坏的事情不一定全是坏的结局。阿冰伤心是难免的了,淹在海里的他能够想象阿冰和纯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