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他是个天才。可是自从上头派来了一个新领导,情况马上就两样了。新领导批评他这个犹太人过度夸大同裔爱因斯坦的成就(别忘记斯大林的政策也是反犹的),指责他在政治上不够合群,甚至使他逐步陷入险境。于是共事多年的朋友渐渐翻脸,在路上碰见会假装不熟,在他缺席的会议上替他检讨鸡毛蒜皮般的过错。就算他那曾被大家夸誉的研究成果,也不知怎的突然显得漏洞百出,无关痛痒。维克托自此孤立,变得更加激愤,勇气也跟着大了不少,随时预备慷慨就义,为他所相信的真理献身。
然而,某天下午,正当他在家准备被逮捕的时候,电话响了。“您好,施特鲁姆同志。”这声音太耳熟了,就是那把大家常常能在电台广播上听见的声音,维克托呆了一呆,心想莫非是有人恶作剧。不会吧?谁敢开这样的玩笑?于是维克托·施特鲁姆严肃地回答:“您好,斯大林同志。”他一边说一边惊讶,“不大相信这是他在电话里说这种不可思议的话”。几分钟过后,斯大林在电话另一端留下了一句神谕般的告别语:“再见,施特鲁姆同志,祝您研究顺利。”
既得神谕,世界遂因此美丽。“维克托原以为,那些拼命整他的人见到他会不好意思的,但是在他来研究所的那一天,他们却高高兴兴地和他打招呼,对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目光充满了诚意和友情。特别使人惊异的是,这些人的确很真诚,他们现在的确对维克托一片好意。”他又变回了那个天才物理学家,一切以往很复杂很麻烦的事情现在办起来都很容易了(格罗斯曼不忘评述,说这也是“官僚主义”的特点,平常可以让最简单的小事寸步难行;但在需要集中精力办大事的时候,却又能飞快完成最困难的任务)。他有了专用汽车,他每一句冷笑话都变得那么好笑。就连他的太太上街买东西,前几个星期装作不认识她的妇女也都忽然变得热情温暖。
更甚的是,他还发现大家原来都有很“人情味”的一面,党委书记原来喜欢在黎明时分钓鱼,有同事收养了一个有病的西班牙孩子,另一个同事则以在这冷寒之地种植仙人掌为乐。他心想:“啊,这些人实在不是多么坏。每个人都有人情味儿。”是斯大林的一通电话,使他看见了每个人最可爱最私密的那一面;是那通电话使大家愿意在他面前展演人性。维克托现在是所有人的好朋友了。
不久之后,英国报刊批评苏联当局冤屈几个医生,指控他们毒杀大作家高尔基。不愤西方媒体抹黑,苏联科学界动员各个单位“自发”联署抗议,维克托所在的这个研究所也不例外,他的领导极力邀请他带头在一份声明上头签名。可是在维克托看来,那份声明分明就是错的,它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