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妻子已经恢复了习惯的生活,而她所以做习惯的事情,正因为已经习惯了,不需要什么精力,她的精力已经没有了。
她一面做面条汤,一面谈娜佳的鞋子,因为她做了多年的家务事,所以现在像机器一样做着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他却没有看出来,她虽然像以往一样生活,在生活中却没有感觉了。好比一个行路人,想着自己的心思,在走惯了的路上走着,绕过坑洼,跨过水沟,却没有觉察到有坑洼和水沟。
要想跟丈夫谈他的研究,她需要新的力量、新的精神资源。她没有力量。维克托觉得,她对一切事情的兴趣都还保留着,只是对他的研究没有兴趣了。
柳
他非常烦恼,这时很希望快点儿收到新仪器,以便最后证实,大量的扩展的试验资料,是彻头彻尾与理论相矛盾的。
研究方面的不顺利与他的个人伤心事交织起来,一切都变得灰暗,绝望。
这种灰沉情绪持续了好几个星期。他变得很容易生气,对家务琐事似乎有了兴趣,常常过问柴米油盐的事,看到柳德米拉花那么多钱,总觉得惊讶不解。
他关心起柳德米拉和房东家的争执。房东要求增加房租,因为使用了他们家的柴棚。
“你跟房东太太谈得怎么样啦?”他问道。等他听过柳德米拉的叙述,又说:“唉,他妈的,这娘们儿真坏。”
现在他不考虑科学与人类生活的关系,不考虑科学是福还是祸。要考虑这些问题,必须自觉是主人,是强者。然而这些天来他一直感到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受雇的徒工。
他似乎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从事研究了,他所经受的痛苦使他失去了研究科学的力量。他在脑子里一一回想了一些有名的物理学家、数学家、作家,他们的主要成就都是在青年时代取得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以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了。仅此一点,他们就足以自豪。而他却没有在年轻时做出终生可以回忆的事情,只有坐等老死。为一百年来数学的发展提供了多种途径的伽罗华在二十一岁就死了,爱因斯坦二十六岁就发表了专著《运动物体的电动力学》,赫兹死时不到四十岁。这些人的命运和维克托之间存在的差别,简直有如云泥!
维克托对索科洛夫说,他想暂时停止试验工作。但是索科洛夫认为,应当继续进行试验,等新仪器来了,许多问题可能解决。维克托本来想对他说说刚收到的工厂来信,现在甚至忘记了。
维克托看出来,妻子知道他的研究很不顺利,但是她不跟他谈他的研究。
她不关心他生活中的主要的东西,而把时间用于做家务,同玛利亚聊天,同房东太太争吵,为娜佳做连衣裙,同波斯托耶夫的妻子来往。维克托很生她的气,不了解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