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就像有些人一样,感觉内心的虚弱被旁人识破了似的,忽然发起火来,朝娜佳吼道:
“你别忘了,斯大林是最高统帅,正率领军队同法西斯作战,你的祖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都指望着斯大林,我们生活、呼吸,都因为有斯大林和红军……你还是先学学揩鼻涕,再去评论斯大林,是斯大林在斯大林格勒挡住了法西斯。”
“斯大林住在莫斯科,在斯大林格勒挡住法西斯的,你也知道是谁,”娜佳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从索科洛夫家回来,也说过我说的这话……”
他对娜佳的气更大了,他觉得这股气一辈子都消不了。
“我从索科洛夫家回来,根本没说过类似的话,你别胡扯。”他说。
都是些身体太弱、快要死的人。他们劳改营内部有这样的分类:有的是做苦力的,有的是糊涂虫,有的是看守的狗腿……我问,一九三七年有许多人被判十年没有通信自由,是怎么回事儿?他说,他换过几十个劳改营,没遇到一个人是这样判的。那些人又到哪儿去了呢?他说,不知道,劳改营里反正没有。
“伐木,超期服刑,迁徙转移……他说得我直心疼。米佳也在那里面,那里有苦力、糊涂虫、狗腿……他还说到了z.sha的方法:在科雷马沼地上,不吃东西,一连几天光是喝水,就这样死于水肿,他们把这叫做‘喝水’、‘开始喝水’,当然,心脏有毛病才用这种死法。”
她注意到维克托神情紧张而痛苦,女儿眉头紧皱。
她非常激动,觉得头很疼,嘴里发干,但她继续说下去:
“他说,在路上和军车里,比在劳改营里更可怕。刑事犯作威作福,剥衣服,抢吃的东西,拿政治犯的性命当赌注,输了就用刀杀人,被杀的人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是别人的赌注。还有更可怕的:劳改营里刑事犯处处占据着领导地位,棚屋大组长、采伐队长都是刑事犯,政治犯丝毫无权,拿他们不当人看,刑事犯还管米佳叫‘法西斯分子’。”
柳德米拉说:“就在苏联的孩子们纷纷为国战死的时候,干吗要提这些可怕的事?”
但是娜佳也马上说出她所理解到的爸爸心中的隐秘和
弗拉基米罗芙娜放大了声音,像对着人群讲话一样说:
“后来,这个人又从米佳那个劳改营,转押到瑟克特夫卡尔。在战争的第一年,中央派了一个姓卡什科津的人到米佳所在的那一类劳改营里去,布置杀害了好几万犯人。”
“哎哟,我的天呀,”柳德米拉说,“我很想明白:斯大林是不是了解这种可怕的事?”
“哎哟,我的天呀,”娜佳很气愤地学着妈妈的语调说,“难道你不明白吗?他们是斯大林下命令杀的呀。”
“娜佳,”维克托说,“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