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弗拉基米罗芙娜去了同事家里。才知道那人是不久前才从劳改营里释放出来的。他原是报社的校对员。排字工人在排一篇社论时,把斯大林同志的姓氏排错了一个字母,他没有校对出来,结果坐了七年牢。战前又以不守纪律为由,把他从科米自治共和国的劳改营转押到远东,那里属于湖泊区劳改营系统,是对外严格保密的劳改营。在那里和他住同一棚屋的有一个人姓沙波什尼科夫。
“一听他的话,我就知道那是米佳。他说:‘他躺在床铺上,老是吹口哨:小黄雀,斑海雀,你在哪儿……’米佳在被捕前上我这儿来,我问他什么,他总是笑笑,总是在吹口哨:‘小黄雀……’今天晚上那人就要搭载货汽车上莱舍沃去了,他的家在那儿。他说,米佳有病,是坏血病,心脏也不大好。还说,米佳不相信自己能获释。米佳跟他说过我,说过谢廖沙。米佳在厨房里干活儿,这被认为是上等的工作。”
“是啊,要干这种活儿,得上两次大学呢。”维克托说。
“这事儿可不能轻易相信,万一是派的人来暗地里试探呢?”柳德米拉说。
“谁需要试探一个老婆子?”
好像跟他常常会面吧?”
“胡扯,我永远不会相信!”维克托说。
“您却没有想想,他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朋友的朋友,已经化成灰土有十年了,跟他在一起的那一伙子连影子都没有了,只有他一个留下来,而且青云直上,当了院士。”
“这有什么?”维克托问。“我也是院士,您也是院士嘛。”
“就是这话。您想想这命运中的蹊跷吧。我想,先生,您也不是小孩子。”
“不过,维克托是在很重要的单位里,自有人想知道他的情况。”
“算啦,柳德米拉,这是胡思乱想。”维克托生气地说。
“他为什么得到释放,他说了吗?”娜佳问道。
“他说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里有许许多多人,我觉得,那是个不可理解的世界。他好像是从另一个国度来的。他们有自己的风俗,自己的中世纪和新世纪历史,自己的谚语……
“我问他为什么获释,他很吃惊,说‘您怎么不明白,给我定案啦’。我还是不懂。原来,放出来的
十
“维克托,妈妈刚刚才回来。”柳德米拉说。
弗拉基米罗芙娜披着披肩坐在桌旁。她把一杯茶端到自己面前,却马上又推到一边,说:
“是这样,我和一个人谈了谈。那人在战争开始前见过米佳。”
她很激动,因此用分外平静、从容的语气说,她们车间实验室有一位同事,邻居家里来了一位乡亲,要在这儿住几日。那位同事在来客面前偶然提到了弗拉基米罗芙娜的姓,那人就问,在这位弗拉基米罗芙娜家里有没有人叫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