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列宁格勒同志悄悄地对克雷莫夫说过,他曾经和列宁格勒同个区党委三位书记住在个囚室里。每个新上任书记都揭发过自己前任,说他是敌人和恐怖分子。在囚室里他们睡在起,谁也不恨谁。
当年叶尼娅哥哥米佳·沙波什尼科夫进过这座楼房。腋下夹着个白色小包袱,是妻子给他收拾,有毛巾、肥皂、两套衬衣、牙刷、袜子、
大个子肃反工作人员“卡”床铺直到早晨都是空。
五
战前,克雷莫夫有时从卢比扬卡经过,就猜想这昼夜有人活动房子里在干些什。被捕人在这内部监狱里蹲八个月、年、年半:在进行侦讯。然后被捕者家属就收到劳改营里来信,于是常常出现些地名:科米、萨列哈尔德、诺里尔斯克、科特拉斯、马加丹、沃尔库塔、科雷马、库兹涅茨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卡拉达、纳加耶夫海湾……
但是成千上万人进入内部监狱之后,就永远没有消息。检察机关通知家属,说这些人被判剥夺通信权十年。但是在劳改营里根本没有判这种刑犯人。剥夺通信权十年显然指是枪决。
有人从劳改营里来信,写道,身体很好,很暖和,如果有可能话,请寄些大葱和大蒜去。有人给家属解释说,大葱和大蒜是治坏血病。至于在侦讯监狱里度过时间,从来没有人在信里提到。
在九三七年夏季夜晚,从卢比扬卡和共青团街经过,是特别可怕。
闷热夜晚,条条街道空荡荡。座座敞着窗户楼房黑沉沉,里面挤满人,却又像是空旷无人。这种宁静使人毫无宁静感。在遮着白窗帘明亮窗户里人影幢幢,在大门口,汽车车门不时地砰砰响着,车灯忽明忽灭。似乎偌大座城市被卢比扬卡明亮而呆滞目光封锁住。脑子里出现个个熟人。和他们距离不能以空间来度量,这是用另外尺度测定种距离。天上人间没有种力量能够越过这深渊,这深渊等于死深渊。不过,不是在土里,不是在棺材里,而是在这儿,人还活着,在呼吸,在思考,在哭,没有死。
汽车送来批又批被捕人,成百、成千、成万人在内部监狱里,在布特尔监狱、列福尔托夫监狱里消失。
批批新工作人员进入区委、人民委员会、军事部门、检察机关、公司、医院、工厂管委会、基层工会、工厂工会、土地管理处、细菌实验室、模范剧院院部、飞机设计院、设计巨型化学与金属产品研究所,代替被捕人。
有时候,来接替人民敌人、恐怖分子、破坏分子人转眼间就成敌人、异己分子,也被逮捕。有时又批接替人也是敌人,也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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