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一只眼睛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每过几秒钟就要硬硬地夹一下。外公难受,其他人看着也不舒服,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没什么办法,这都是老年病啊,人老了怎么治?
点完菜,他们在长桌上坐着,吃餐前附赠的油炸龙虾片。阿姨和姨夫先过来了,表妹刚下班还要晚些。几个人坐着,看餐厅墙上的壁饰,深红墨绿画着好多个小人。才十几分钟,他们已经打了两三个电话过去,问表妹到哪里了。从小家里管得紧,到现在还是这样。她记得那年表妹高考结束,她们一起到南京路逛夜市,肚子饿了就在傣妹吃几块钱一样的便宜火锅。晚上九点多走在马路上,四面八方的霓虹灯都围拢过来,表妹很高兴,说这是第一次快十点了还在街上逛。
前几个菜上来了,有冬阴功汤,青咖喱牛腩,虾饼和空心菜,都是她来过几次特别喜欢的。大家谨慎地吃着,她这才想起来,原来除了爸爸以外,剩下的都怕辣。每次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的时候她都紧张,悄悄留心他们的表情,生怕从里面看出一丝一毫的淡漠。三味鱼上来时表妹来电话,说迷路了,姨夫在电话里给她指路。但说完之后还是不放心,就擦擦嘴出去等她。过了一会儿阿姨也出去。很久不见回来,大家派爸爸去找他们。结果表妹下车的时候看到小小一个路口候着三个焦急的大人,很不高兴。留给她的牛腩一动不动,只盯着吃空心菜。
吃不了牛腩的还有外公和爸爸。外公的牙早掉了,爸爸才五十多岁,也已经掉了好几颗。她原先没注意,这次回来无意中发现,爸爸说话时下排只留着一颗门牙。她觉得非常惊讶,又有些不忍心,他们都是怎样以难以察觉的速度老去的?
为了弥补吃不了辣也吃不了牛腩的人,她又点了三盘炒金边粉。结账的时候她去刷卡,妈妈已经代她告诉大家,这次吃饭她请客。其实只有她们两个知道,说是这样说,最后付钱的总是妈妈。又交房租又日常开销,妈妈知道她每个月不透支已经谢天谢地。
晚上整理东西,把带来的再装进箱子里带回去。除了原来那些,妈妈又给她带了两盒费列罗,一盒蓝罐曲奇,几大包亲戚送的牛肉干。新衣服满得装不下,她就坐到箱子上,砰一声把它压下去。
临睡前又和男朋友吵架,为了第二天来不来机场接她。他不喜欢事先约定,说到时候没事就来。但她受不了不安稳的感觉,除此以外,也许还因为他总是把她排在其他事情后面。赌气了她就说,早知道就不买这么早的机票了,还能在家多待半天。我妈最近身体不好,我干吗急着回来,你又不想见我。他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那就请假再待几天。她不耐烦,打断他的话说,你比我妈重要。几乎脱口而出,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