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她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大早起床,坐着飞机来这里是为什么。
不
,结果一定会不一样的。
之前他一直不接电话,买完机票以后,她把航班号发过去,终于有了回音。你别过来,他说。她耍赖说不行,票都已经买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
飞机又一次降落在那个城市。相处至今,每一次都是她去看他。她知道这样有点问题,但是她会说服自己,他太忙,有重要的事做,爱情不是他的全部。她是一个在感情上没有受过伤害,还保持着所有天真的人。在缔结一段关系之前很慎重,缔结了之后就有一股天然的亲密。像母亲对孩子,她觉得她跟自己选择的爱人之间也有一条脐带连接着,只要关系开始,就会像血缘一样永远延续。但是“永远”这两个字是他最听不进去的,无论说多少次,隐藏在多少个句子中间,他都会像眼尖的狙击手,准确无误地把它们挑出来,一一击毙。世界上没有永远——他重复了太多遍,但是她固执地,不相信。
懦弱的人总是用他们有限的经验和想象力,告诉你这不现实那不现实,但是只要我做到了,就是现实。她这样鼓励自己,不去想当一段感情需要太多次鼓励,就已经离失衡不远了。而且,感情是两个人的游戏,对这句话她一定不会同意,游戏?不对,感情不是游戏。
于是矛盾就层出不穷了。
到达以后,她打车去他家。他冷静地过来开门,手里还捏着看到一半的书。她也比自己预想的冷静,在沙发里坐一会儿,没有冲动地上去抱他,也没有哭。她看着他的房间,和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这里好像跌进了一个时间的坑洞,什么都不会改变。书和书整齐地按照某种神秘而必然的秩序排列在书架上,没有灰,没有记忆,没有翻动更迭的痕迹。茶几上还是铺着那块桌布,双层的,边角垂落下来。地上放着一只电热水壶,烧着水,冒着细烟。他坐在那里,就像身边没有她这个人。她知道自己总是不在他的眼睛里,以前她会生气,坐到他腿上,强迫他看着自己。但是这一次,她没有。
吃饭了吗,他问。
嗯,吃了飞机餐。
嗯。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刚认识的时候他们有很多话说,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电话聊几个小时。但是,慢慢地,他们几乎就不能谈话了。无论她说什么,他好像都没兴趣,不接话,或者忽然岔开,讲一件不相关的事情。这种逻辑的无序让她很困惑,也有点恐惧。她觉得在人的外表下,他们可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或者,两种来源。他就像一块石头,巨大,沉重,密不透风。而她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
忽然他开口了。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他说,你就在这里看看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