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突然从敌人的思想观点中发现了几十年前他感到宝贵的东西,而敌人的观点有时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出现在朋友们的思想和言论中。
“这大概是因为我在世上生活得太久了。”莫斯托夫斯科伊心想。
派的血腥镇压,对久经考验的党的老前辈不够尊重。布哈林的被杀害,使他感到非常痛心。’他十分了解布哈林的为人,而且非常热爱他。但他知道,假如在这些问题上与党对抗,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对抗自己为之献身的列宁的事业。有时他也产生过怀疑,并且为之苦恼。也许由于软弱、胆怯,他保持沉默,对自己不赞成的东西他没有表示反对。然而在战前的生活中,有许多东西是非常可怕的!现在他经常怀念已故的卢那察尔斯基,很想再次见到他。卢那察尔斯基平易近人,同卢那察尔斯基谈话很轻松,用不着吞吞吐吐,一开口他们就能互相理解。
现在,在德国人阴森可怖的集中营里,他感到自信、坚强,只是有一种痛苦的感觉时时折磨着他。就是在这座集中营里,他也难以恢复青年时代那种明确而完整的感觉: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间,敌人在敌人的阵营。
他之所以产生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那个英国军官向他提出的那个问题。有一次,一个英国军官问他,在俄国禁止发表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这会不会妨碍他研究哲学。
“这也许会妨碍别人,但不会妨碍我。我是马克思主义者。”莫斯托夫斯科伊答道。
“我提这个问题,恰恰是注意到您是个老资格的马克思主义者。”英国人说。尽管这句话引起的反感使得莫斯托夫斯科伊皱了皱眉头,但他有办法对付这个英国人。
他之所以产生痛苦的感觉,也不是因为奥西波夫、古济、叶尔绍夫等人有时使他感到不快,尽管他们与他关系密切,情同手足。不幸的是,他自己精神上的许多东西逐渐使他感到陌生。在和平年代常常有这种情况,有时他高高兴兴地同老朋友会面,佴奋会见结束时他却感觉这位老友有些陌生。
然而,今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现在在他心里扎了根,成为他自身的组成部分,他该怎么办呢……他无法同自己断交,无法同自己不再见面。
每次同伊孔尼科夫谈话,他都气乎乎的,语气粗鲁,夹带着讥讽,管他叫小老头儿,窝囊废,草包,笨蛋。尽管经常嘲笑他,但有时好久见不到他的面,莫斯托夫斯科伊又很想念他。
他年轻的时候在监狱里度过的岁月与当今时代的主要不同就在于此。
在青年时代,朋友们和志同道合者亲密无间,相互理解。敌人的任何思想和观点都是格格不人、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