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望一眼蒙着的尸体问:
“他是谁,怎么死的?”
“死于劳改营,一个被没收了财产和土地的富农分子。叫什么纳斯佳,一直想到个什么去处……”
阿巴尔丘克终于在半昏暗中辨清了马加尔的脸,他简直认不出他来了,那变化实在太大,竟成了一个快要断气的老头!
感到死者僵硬的曲臂触着他的背,感到马加尔盯着自己的目光,阿巴尔丘克心想:“可能他也认为,我无论如何认不出他来了。”可是马加尔说:“他好像一直在嘟哝什么:咻……咻……咻……咻,我现在才明白,他在请求:‘喝水,喝水’,缸子就在边上,哪怕实现他最后的愿望也好啊。”
四十一
卫生员领着阿巴尔丘克进到医院的过道上,那里散发着一股同棚屋不同的、特有的难闻气味。他们在半昏暗中走着,边上是堆在一起的木制担架和打成包的、显然等待消毒的旧棉衣。
马加尔躺在隔离室里。那是一间原木墙的小屋,里面紧挨着放着两张铁床。隔离室一般不是安置传染病人,便是停放极度虚弱的垂死病人的。床腿细得像根铁丝,但它们并不弯曲,胖人是从来不躺在这些床上的。
“别上这儿,别上这儿,往右转。”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使阿巴尔丘克觉得似乎没有华发,没有被囚禁,又回到了那为之献身、幸福地生活过的岁月。
他凝视着马加尔的脸庞,狂喜而又缓慢地说:“你好,你好,你好……”
“看来,死了同样还有干扰。”-
“这可以理解。”马加尔说。阿巴尔丘克听到了那熟悉的、一直让他激动的语调,马加尔平常就是用这样的语调开始严肃的谈话的。“要知道我们说他,其实也是在议论自己。”
“不,不!”阿巴尔丘克抓住马加尔发烫的手掌,紧紧握住,又搂住他的肩,颤抖起来,暗自哭泣着,喘不上气来。
“谢谢你,”他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同志,朋友。”
他们沉默着,沉重地喘息着。他们的喘
马加尔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故意平淡地说:“哦,坐吧,坐到我对面的床上。”
看到阿巴尔丘克打量邻床的神色,他补充说:“你别惊动他,谁也不去惊动他。”
阿巴尔丘克俯下身子,想更好地看看战友的脸,然后又回过头瞥一眼蒙着的死尸:“他早死了吗?”
“两小时前死的,卫生员们暂时没去管他,等着医生,这样更好,要不然安置个活人,就不让说话了。”
“那是。”阿巴尔丘克说,并没有提出令他极感兴趣的问题:“呶,怎么样,你是同布勃诺夫一起进来的,还是因为索科利尼科夫案件?判了几年?你被关在弗拉基米尔还是苏兹达利的政治监狱?特别法庭还是军事法庭?你签字画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