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奥西波夫娜甚至感到吃惊,把一个人重新变成肮脏不幸、失去姓名和自由的牲口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而由动物变成人的道路却何其漫长,需要千百万年。
在这些遭受巨大灾难的人们中,一些日常生活琐事依然令他们忿忿不平,他们常常为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大动肝火,互相反目。这使她深为震惊。
一个上年纪的妇女悄悄对她说:
大夫,你看看那个阔太太,她坐在门缝边上,好像只有她的孩子需要呼吸氧气。太太去的是咸湖。”
列车夜间停了两次,所有人都仔细听着警卫队吧哒吧哒的脚步声,捕捉每一句听不真切的俄语和德语。
一个在半昏暗中已经可以辨认出脸庞的妇女说:“您坐到我边上来吧,这里地方大些。”
索菲娅。奥西波夫娜感到她的手指抖得很厉害。
这是她从小就熟悉的世界,犹太小镇的世界,但她感到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车厢里有劳动组合的工人、无线电装配工、师范学校的女学生、工会学校的教员、罐头厂的工程师、畜牧员、兽医姑娘。过去,小镇上并没有这么些职业。但索菲娅。奥西波夫娜可没有变化,她还是那个害怕爸爸奶奶的小姑娘。也许,这个新的世界同样没有什么变化?而一般来说,犹太小镇新也好,旧也罢,不都一样吗?不都在铁路的斜坡下,往深渊里滑行吗?
她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说:
在夜晚俄罗斯的小车站上响起歌德的语言固然可怕,而更使人惊恐不安的是那些在德国警卫队效劳的人们所说的俄语家乡话。
凌晨,索菲娅。奥西波夫娜同大家一起被饥饿和喝口水的愿望折磨得痛苦不堪。她的愿望是残缺的、畏葸的,她想起那带温汤的肉罐头。她用迅速短促的动作搔痒痒,那样子就像狗搔跳蚤。
现在,索菲娅。奥西
“现代的德国人都是野蛮人,他们甚至连海涅都没听说过。”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嘲笑说:“可是总之是野蛮人像拉牲口似的把我们运走。海涅能帮我们吗?”
大家向索菲娅。奥西波夫娜打听前线的局势,由于她没有讲出什么好消息,大家说她的消息不可信。于是她明白,货车车厢里有自己的战略,这种战略是以热切渴望在地球上生存为基础的。
“难道您没听说致希特勒的立即释放所有犹太人的哀的美敦书?”
是的,是的,当然是这样的。当母牛般的驯顺忧闷和无可幸免的感觉为灼人的恐惧感所替代的时候,无补于事的鸦片——乐观主义便前来帮助他们。
很快,人们就失去了对索菲娅*奥西波夫娜的兴趣,她变成了一个同其他人一样的同路人,不知为何要把她运往何处。谁也不问她的名字和父名,就连她的姓也无人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