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满怀希望等待旅途结束,认为他们将被送进集中营,在那里将按自己的专长得到一份工作,病人们将被安置到残疾人收容所。所有人几乎不停地讲这件事。而把隐含的恐惧和无声的嗥叫深埋在心底。
索菲娅。奥西波夫娜从人们的交谈中了解到,人身上不单是人道和同情。有人给她讲了一个女人,她把瘫痪的妹妹放在洗衣盆里,在严冬的夜晚拉到街上,把妹妹活活冻死。有人给她讲了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并且告诉她这样的女人车厢里就有。有人给她说了一些人像老鼠一样长期住在排水管道里,靠吃垃圾维持生命,打算忍受一切苦难,只要能活着。
法西斯主义下的犹太人的生活是极其凄惨的,但他们既不是圣徒,也不是歹徒,他们是人。
索菲娅。奥西波夫娜对人们的同情心,在她见到年幼的达维德之后越发强烈了。
他一直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地坐着。偶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揉皱了的火柴盒,看上一眼,然后重新把它塞进口袋里。
波夫娜仿佛觉得,她明白了生命和存在之间的区别。生命结束了,猝然停止了,可存在继续着、延续着。哪怕生存是微不足道的、毫无意义的,但强迫致死的想法还是使内心充满了恐惧。
下雨了,一些雨滴落到带栅栏的小窗口里。索菲M.奥西波夫娜从自己衬衣下摆上撕下一片细布条,把身子挪近有条小缝的车厢壁上,塞上布条,等着雨水把它浸湿。然后她拽出布条,开始吸吮那清凉湿润的碎布。靠着墙和坐在角落里的人们也开始撕布条,这使索菲娅。奥西波夫娜感到自豪,因为是她想出了收集雨水的方法。
索菲娅。奥西波夫娜晚上碰到过腿的那个小男孩在她不远处坐着,注视着人们如何把布条塞进门和地板间的缝隙里。昏暗的光亮下她看清了他那瘦削、尖鼻子的脸庞。他看来有六七岁。索菲娅。奥西波夫娜心想,自打她上了这节车厢,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跟这个小男孩说过话,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同谁说一句话。她把湿布条递给他说:“拿着吧,小家伙〇”
他默不作声。
“拿着,拿着。”她说,于是他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
好几个昼夜,索菲娅。奥西波夫娜一点也睡不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小声回答说:
“达维德。”
邻座穆夏。鲍里索夫娜告诉她说,达维德从莫斯科到外婆家去做客,战争切断了他与母亲的联系。外婆在犹太人区被杀害,而达维德的亲戚,同有病的丈夫一起乘车的列韦卡。布赫曼甚至不许小男孩坐在自己边上。
晚上,索菲娅。奥西波夫娜听到好多谈话、故事和争论,她自己也说话和争论。她对自己的邻座们说:。“犹太人兄弟,听我给你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