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马诺夫轻声打了个嗝,担忧地说:“我也许得了溃疡,正如歌中所唱,烧心最最折磨人啊。”
“本来就不该打发医生随二梯队走嘛。”诺维科夫说。
他生自己的气,心想:“曾打算把达伦斯基调来,可费多连科眉头一皱,我就打退堂鼓了。我对格特马诺夫和涅乌多布诺夫也提过这件事,他们也直皱眉头,说是我们干吗要这么个受过处罚的人,我又给吓了回去。建议调巴桑戈夫,他们又说干吗要一个非俄罗斯人,我只好再次改变主意……不知道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望了格特马诺夫一眼,思忖着,故意把思路搞乱:“今天他用我的白兰地请客,明天我婆娘来了,他就想同我老婆睡觉。”
他并不怀疑自己有力量敲断德国军事机构的脊梁骨,可为什么在同格特马诺夫和涅乌多布诺夫谈话时,却始终感到自己的软弱和胆怯呢?
在这幸福的一天里,他身上强烈升起一股愤恨情绪,对过去岁月和为他安排的合理地位极为不满,那时候,听他汇报的是一帮不学无术、缺乏军事知识、习惯于权力、食品和勋章的家伙。他们宽宏大度地替他在干部楼里张罗了一小间供他使用的小屋子,作为对他的奖励。这些人不熟悉大炮口径,把别人为他们写的发言稿念得狗屁不通,不会识图,把百分比念成百分率,出类拔萃念成出类拔卒
,朝压在城市上空的黑暗瞥了一眼。步兵的脚步声又重新敲响:“叶尼娅,叶尼娥,叶尼娅。”透过碰撞声和隆隆声,车头方向传来叶尔马克号拖长声音的呼啸声。
铁轮在钢轨上发出的隆隆声,载着坦克那钢铁巨物朝前线疾驰的车厢的铿锵声,年轻人的歌声,以及从伏尔加河那边刮来的寒风和辽阔无垠的星空,不知为什么以一种新的感觉触动了他,不是一刹那前的那种感觉,不是战争爆发头一年的那种感觉,内心闪现出目空一切的欢愉和由于感到强大战斗力而产生的既残酷无情又即贝利亚。
即莫洛托夫。
即斯大林。
即赫鲁晓夫。
令人高兴的欣慰,仿佛战争的面貌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因痛苦和仇恨而被扭曲的那副样子……黑暗中痛苦而忧郁地传来的歌声开始变得雄壮高昂。
不过奇怪的是,他今日的幸福未能唤起他的良善和宽恕的愿望。这种幸福激起的是仇恨,是愤怒,是表现自己力量、把横在这种力量路上的一切消灭干净的渴望。
他回到包厢,车厢的闷热、烟气、烧糊的奶油味、使人懒洋洋的鞋油味、满面红光的司令部参谋人员的汗臭味,如同不久前秋夜的魅力那样包围着他。格特马诺夫穿件睡衣,敞着前胸,半躺在沙发上。
“我们玩会接龙怎么样,将官们都同意。”
“那有什么,行吧。”诺维科夫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