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村子里一片呻吟。骨瘦如柴的孩子们在地板上爬,发出勉强听得见的呜咽声。男人们步履维艰地拖着水肿的腿在院子里趑趄,饿得软弱无力的身子直喘气。女人们费力地寻觅能充饥的东西,所有东西都煮了,吃了——荨麻、槲实、椴树叶、扔在屋后的蹄子、骨头、犄角、未加工的羊皮……城里来的小伙子们却挨家挨户满院子跑,从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身旁走过,打开地窖,在板棚里挖地三尺,用铁棍往地里戳,寻找和强征富农的粮食。
在一个闷热的夏日,瓦西里。丘尼亚克不再呻吟,停止了呼吸。这时,城里来的那帮小伙子又闯到屋里,一个蓝眼睛的人走到死者跟前,用难听的喀查普?语,就像谢苗诺夫说的那种俄罗斯方言说…
“富农分子顽抗到底,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爱惜。”
赫里斯佳叹了口气,画了个十字,开始铺床。
①喀査普为旧时乌克兰人对俄罗斯人的蔑称。
们全乌克兰的粮食都上了军用列车。荨麻都给吃光了,都吃土了……最后一粒粮食都给拿走了。俺男人死啦,他太遭罪啦!俺全身浮肿,嗓子哑了,走不动道。”
谢苗诺夫很吃惊V原来赫里斯佳老太太也跟他一样挨过饿。他原以为,饥饿、瘟疫对善良的女主人是无能为力的。
“也许,您也当过富农?”他问。
“哪是什么富农。全都没有活路,比战争时期还惨。”
“你是乡下人?”老头问。
“不是。”谢苗诺夫答道,“我是莫斯科出生的,我父亲生来就是莫斯科人。”
“我说哪,”老头夸口说,“要是你那阵在集体化运动时期呆过,非饿死不可。一个城里人,立刻就得完蛋。我怎么能活下来?那是我熟悉大自然。你以为,我吃的是槲实、椴树叶、荨麻、滨藜吗?它们一下子给吃了个精光。可我认识人可以吃的五十六种植物。所以我活了下来。春天刚到,一片叶子都没了,我已经从地里挖小根吃。老弟,我什么都懂,我熟悉一草一木,树根树皮,花卉草茎。牛啊、羊啊、马啊,不管什么动物全完了,可我没死,我比它们食草动物还食草动物哩。”
“莫斯科人?”赫里斯佳慢吞吞又问了一遍,“我可不知道你是莫斯科人。”
邻居走了。谢苗诺夫躺下睡觉,可赫里斯佳用手支着颧骨坐着,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记得那年是个丰收年。麦子长得像堵墙,高及她的瓦西里的肩头,没过她赫里斯佳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