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姆动手填写履历表。履历表上的所有问题几乎都同战前一样。因为还是从前的那些问题,所以使斯特拉姆感到很奇怪,甚至有点儿惊慌。
令国家不安的,并非斯特拉姆在自己工作中所使用的精密仪器是否够,安装在实验室的设备是否适于所作的复杂实验,是否能很好防护中子辐射,索科洛夫和斯特拉姆之间的友谊与科研关系是否好,低级研究员是否有思想准备去从事令人厌烦的计算,他们是否理解许多工作都取决于他们的耐心、经常不断的紧张和集中精力。
这是一个履历表的王国,是用履历表进行调査的王国。它想了解一切:有关柳德米拉的父母亲、有关斯特拉姆的祖父母的情况,了解他们曾在哪儿居住,何时死亡,葬于何处。想了解斯特拉姆的父亲帕维尔。约瑟福维奇1910年为何去了巴黎?国家的不安是严肃而阴沉的。斯特拉姆看着履历表,自己也对自己的可靠性和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一、姓、名字、父名……深夜在填履历表的那个人是谁?是斯特拉姆,维克托。帕夫洛维奇吗?好像父母亲是不按宗教仪式结的婚,当维佳满两岁时他们离异了,他记得在父亲证件上的名字是平胡斯,而不是帕维尔。为什么我叫维克托。帕夫洛维奇呢?我是谁,我是否认识自己,万一我其实是戈利德曼,或许是萨盖达奇内?或者他是法国人德福洛,是杜布罗夫斯基?
于是,他充满疑惑地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
二、出生日期……年……月……日……说明新历和旧历。对这个阴暗的十二月的一天我怎么会有印象呢,我怎么知道他确实是在这一天出生的呢?为了解除自己的责任,是否得注明,“根据口述三、性别……斯特拉姆大胆地写上:“男”。他想:“唉,我算什么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在切佩任被解职后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四、出生地:老区划(省、县、乡和村)和新区划(州、边区、区和镇)……斯特拉姆写上:哈尔科夫。母亲曾告诉他,他出生在巴赫穆特,可是,儿子出生后两个月她迁居到了那里,因此在他的出生证上她改为哈尔科夫。怎么办,是否需要做个补充说明?
五、民族……瞧这第五项。那么简单、在战前毫无意义的问题,如今变得特殊起来。
斯特拉姆握紧笔,果断地写上:“犹太人”。他不知道,很快对几百万卡尔梅克人、巴尔卡尔人、车臣人、克里米亚的鞑靼人、犹太人……来说,回答履历表上的第五个问题将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那沉甸甸的可怕事件将一年年地集中在这第五项周围,恐惧、仇恨、绝望、无穷的悲哀和鲜血将从邻近的第六项“社会出身”转移和延伸开去。他不知道,若干年后许多人将带着一种在劫难逃的心